衛西一肚子嘲諷,卻懶得吐『露』,他不是愛說話的『性』子,實際上對其他事情也都興致缺缺。衛得道不支使他幹活的時候,他通常就在院子裏靜靜坐著發呆,肚子餓了,才出去隨便抓點東西果腹。
他跟這老道士的緣分也說來話長,衛得道說衛西是自己從前撿到的野鬼,一直精心嗬護,視如己出,在他開了靈智後,又將他收作關門弟子,這份恩情,可謂如山高海深,無以為報。前者衛西無從反駁,他跟這老道士活了不知多少年,有意識以來自己就是現在的模樣了,對於以前的事情,記憶也是支離破碎,難以梳理。不過後麵精心嗬護,視如己出這句顯然是屁話,衛得道成天到晚除了講經就是吃睡,要沒他每日當牛做馬,這老頭子至今還在挖草根吃呢。
衛得道又開始老調重彈。
“我太倉宗開宗立派上千年,在修行界德高望重,宗門弟子無數……你是我關門弟子,未來繼承衣缽,成為第六十二代掌門後,一定要以光大門楣為己任……”老頭說著又在床底掏來掏去,『摸』出個灰撲撲的布包,裏頭放滿了一片片一坨坨的銀塊。銀塊表麵已經發黑,片狀圓銀塊上應該是人像的雕刻鏽得一塌糊塗。衛得道分出元寶狀的銀塊放到一邊,又朝片狀的銀塊吹了口氣,舉到耳畔傾聽,“……也不知道仗打完後,外頭現在換了哪個皇帝坐江山。管他了,反正天下太平,銀子肯定能派上用場。這些錢可得收好,這都是咱們派出世後東山再起的關鍵……”
衛西放下杯子,起身就走。
“等等。”衛得道丟開大洋叫住他,“今晚吃什麼?”
衛西:“烤野豬腿。”
衛得道對夥食向來意見很多:“煮紅燒肉不行嗎?”
衛西答:“不行。”
衛得道抓住他,討好地塞紅包:“煮紅燒肉吧,烤豬腿不好消化,野豬當然要拿來紅燒。”
衛西拿起一看,才發現衛得道遞給自己的是他往常從不離身的玉佩,這玉佩通體瑩白,豐潤得像塊凝固的膏脂。衛西仿佛天『性』裏就知道這是個好寶貝,這也是那麼多年來唯一讓他覺得這老道士的過去或許不完全是信口開河的佐證,現在卻被這摳門老頭為吃一口紅燒肉隨隨便便送給自己。
他皺眉盯著這枚玉佩:“這不是你的掌門印?”
衛得道麵不改『色』:“你還真信啊?我吹牛『逼』的。”
衛西視線凝在他臉上,忽然意識到什麼:“你快死了。”
衛得道吹胡子:“你可真會聊天,我活了五百多歲,可到底是凡人,凡人哪有不死的?”
衛西不想同他爭辯,麵無表情地將玉佩遞回去:“我沒有肉身,出不了這座山,你還是另請高明的好。”
衛得道卻不接,隻嘿嘿笑著爬回床上,愜意地在稻草席上癱成片狀。他歪頭望著衛西的方向,失明的雙眼在這一刻居然好似有了焦點,看上去神采奕奕:“自從一百二十年前,天道陷落,靈氣潰散,修行者境界紛紛跌落,我就知我輩早晚會有這天。可幾十年前,我還是陪著你師兄師姐離開宗門,入世回鄉,大開殺戒。修行者本不應幹涉凡間事,所以我瞎了一雙眼,你師兄師姐們也都不知去了哪裏……但我至今仍不後悔。徒兒,你可知,修行是什麼?”
“是狗屁。”衛西問,“你還要不要吃飯?”
“罷了,反正你早晚會知道。”衛得道也不強求,他看回虛空的頭頂,凝聚的瞳孔又失去了焦距,隻剩充滿信念的喃喃自語,“我要吃紅燒肉……”
耍賴完畢,他終於罷休地閉上眼睛,躺得四仰八叉,如同睡著了那樣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