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不習慣於講故事的人突然停下,費南德疑惑地側著頭看他,看見他不由自主緊握住拳頭,好像在隱忍著什麼。
費南德也不說話,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過了一會,他才平靜下來,又喝了一口酒:“誰能想到,這是噩夢的開始!那年我15歲,繼父是個酒鬼,他是個力氣很大的大個子,而且他的脾氣很差,每天都會喝很多酒……為此,母親跟他吵過好多次,後來吵得越來越嚴重他就開始打我和我母親……”
他低沉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直到那一天,我放學回到家……他正失去理智,拿起刀子揮向我的母親,我撲過去幫我母親擋了一刀,卻在反抗中失手將他殺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不住地搖頭:“我從來沒想過……天知道我不想殺他的……我看到我的手握著刀柄,刀尖沒入他的胸膛……天呐我知道自己殺了人了,我害怕極了……母親慌張地叫我離開,讓我逃得遠遠的永遠都不要回去……”
一滴眼淚從他眼睛裏滾落下來:“我!我是個懦夫!我知道警察肯定會來抓我,我一直不敢回去……我東躲西藏,遠離家鄉親人,逃到現在逃了十多年,備受煎熬!我很想我的母親,我很想看看她過得怎麼樣了……”
他捂住了臉,泣不成聲。
等他發泄完自己的情緒,費南德才緩緩開口:“是的布諾……我也很同情你……不過說實話……這可是個不小的代價呢……”
“不!這對我來說值得!這些年我一直在想,要是,要是我的父親沒有因為那該死的病離開,現在的我和我的家人,過的應該是什麼樣的生活呢……總之不會是現在這樣的生活!”布諾舉起酒杯,仰頭一口氣喝完剩下的酒。
“我想好了,我接受這個代價!現在的我幾乎一無所有還有什麼可害怕失去的呢?長久而不幸福的生活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我接受這個交易!”
“如你所願,布諾。”費南德鼓了鼓掌,身後的大門緩緩打開。
“布諾?”一聲熟悉的呼喚,刺穿了這個男人十多年來所有的苦難。
布諾站不穩雙腳,連呼吸都變得難以置信。
“父親?”
是的,沒有任何的懸念,如假包換,真真正正的站在了這個被恐懼折磨的麵目全非的人麵前的,是他的生父,與當時離開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第二天的半晚,綿綿細雨造訪了城市的泥濘路,費南德很不樂意,可是還是,穿上了黑色西服,拿起來黑色的傘便出門了。
布諾度過了十六年以來,最安逸,最溫暖的夜晚,一個對他而言,無比奢侈的夜晚。
他們一家人一起做了很多事情,很多在布諾的回憶中,模糊的事情。
“即便是一無所有的人,都有資格去做美夢。”
費南德透過了窗戶,看著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在臨近冬天的細雨中呼出了一口熱氣。
費南德不是一個有人情味的人,可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所有真相和注定結果的人。
他的妻子,已經比他大了足足十六年,他的兒子,隻有他一半的壽命。
當然,費南德不可能接受他的要求,不然這個世界就亂套了。
“你把他帶回來了,布諾,然後自己又要先撒手離去,這也算是愛嗎?”
溫暖的火爐旁,父與子搭著彼此的肩頭,唱起了屬於男人的歌謠。
“罷了,趁著理智還沒有回來,享受吧,早點睡吧,不要想起這個交易,不要對結局感到痛苦。”
“畢竟,人就是如此。沉浸在絢爛的過去中,不惜一切。”費南德第一次對自己的交易有些後悔,可想了想,也說不出什麼去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