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症疾,微臣不敢耽擱,若是君上身子不爽,微臣萬死難辭其罪。”她退守在一旁,一席話說得慷慨起伏。這一來是表了忠心,二來她是表明君上要臣死,臣也絕無二心。
君上唇線輕勾,終是在冰冽刀鋒之下輾轉出了些許春色,連著臉色都是要和顏悅色了一些。“國事繁繞,本王可不想自己的太醫也跟著學那言官那般,以死來銘罪。”
上官淳耳微微俯了俯身子,見著君上伸了手掌自桌案間將那碗湯藥端了起來,雪白修長的手指輕撫在瓷碗的碗腹上,煞是好看。
君上仰了頭一口吞了湯藥,侍女遞了錦帕過去,被君上接在了手指尖,在唇角四下裏走了一圈。
“上官淳耳,名諱倒是易記。”君上這不是頭一回喚起她的名諱,前一遭前去先君陵寢送藥之時,君上便是將她給記上了。
想來,君上那日朝她言說身為侍醫竟能下得如此毒手,目的的確是想要她的性命來善後。也不知是何緣故,竟然叫君上改變了心意,擇選了她為信任之人。
上官淳耳不由得渾身一抖,退後了兩步,身子彎得更加厲害,“回君上的話,微臣因著命裏缺了水,才取得淳字。小些時候,父親總說微臣頑皮,連姨娘的話都聽不進去,便取了這淳耳的名。”
君上瞧了一眼上官淳耳,抿了唇線微微一笑,笑意如春光燦爛,整個正陽宮都跟著被照得亮堂了,“你父親卻是分外疼你。”
父親是疼她的。但這話從著君上的口裏說出來,上官淳耳借著光線瞧得清楚,君上的臉麵上頭分明有些憂思,若是不細瞧著,卻是難以發現。
她常年習醫用藥,病症摸脈,麵色端倪總是較他人細致一些,君上麵上一掃而過的陰鬱,分明帶著些悲傷。
“微臣讓君上見笑了。”上官淳耳收回了自己的眼眸,凡事眼眸中能夠看透的,當著君上的麵,卻是不能說出口。
君上信她,是為了有一枚可用的棋子,若是踩著了君上的痛處,即便是失去一顆棋子也是不打緊的。
李元碌背對著正陽宮的正大門,門沿輕微響動了一番,他小心地微側了過去,卻是內侍小順子打從正門輕手輕腳地步了過來,隔著李元碌的身子,將話朝著李元碌的耳廓邊悄悄地說了。
李元碌打發了來報信的小順子,彎著身將那消息告知給了君上。“君上,慕大人到了。”上官淳耳識趣得很,政事之前,是沒她這個太醫什麼事兒了。
“微臣告退。”上官淳耳雙手在自己的手間一搭,給君上行了禮,聽著君上揮手的動作,拾了擱置在擱板間的食盒退出了正陽宮門去。
臨著正陽宮大門,迎著上官淳耳的麵走來一位身量同她一般高的大人,麵容皎好,一身雲紋淺白直裾深衣,同色的裹腿褌子,手腕間用了白緞輕裹,灰地菱紋腰帶間束了一柄碧墨色的長劍,雙手搭在其後,走起路子來分外英武。
這便應是那慕大人吧。上官淳耳同著走近的慕大人相視點了頭,慕大人頭頂綰著的墨黑長冠也隨之而擺動了一番,多增了些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