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是可以坐在椅子上吃飯的,平時就躺在床上吃,韓寶來有力氣,抱她坐在躺椅上吃。她患的是一種風癱,雙足不能下地走動,上半身好好地。可能是傷心過度引起關節性風濕炎,導致神經反射弧失靈。
“大媽,吃雞。”按道理說大媽沒到六十歲的人,身體骨應該健朗,但她頭發灰白,臉色憔悴,皺紋很深,嘴唇開裂。估計陳汝慧供她三餐飯,也沒怎麼好好孝敬她,久病無孝子,何況她還是一個外地媳婦。
大媽第一句話,就讓韓寶來大吃了一驚;大媽麵色和緩、如超然物外的修行者,說話隻有嘴唇動,連皺紋都一動不動:“小夥子,你還不錯,媽喜歡。我家汝慧脾氣壞了一點,心眼還是蠻好的。”
陳汝慧看了一眼韓寶來,哧地一聲笑出了聲,滿臉羞紅。韓寶來忙說:“大媽,不是這麼一回事。我是上級政府派來的村官。我分在咱們小香河村蹲點。今天,輪到你們家供飯。我吃飯是要繳錢的。”
“哦,好事情。大媽許久沒有見陽光了。”大媽聲音波浪不驚。
“大媽,你吃雞肉。”韓寶來給她夾了一個雞腿。大媽夾給了孫子,語氣略帶責備:“這是我孫子吃的。”
陳汝慧知道老人要吃什麼,給她夾了雞肝、腎、雞腸。韓寶來大吃一驚:“動物內髒膽固醇含量過高,老人家少吃。”
“放心。一年難得吃幾次,就是毒藥吃了,也不打緊。”老人的話,讓韓寶來無語了。
“你真不吃?土雞哦。”陳汝慧捂著嘴竊笑。
韓寶來把雞肉夾給了兩姐弟倆,兩姐弟可不客氣,用手拿著,小老虎一般用雪白的牙齒撕咬著,吃得滿嘴流油。韓寶來不理她,隻管吃他的飯,韭菜炒雞蛋蠻香的,菠菜脆生生的,酸菜湯酸辣可口。吃完一碗,敲著空碗,不好意思地問:“飯夠吃吧?”
“你自己盛飯。我侍候不了你。難道還要我侍候你?自己盛吧。”陳汝慧隻管細嚼慢咽,吃她的,指了指廚房。
韓寶來走進廚房,廚房收拾得倒是很幹淨,灶四周貼了陶紅瓷片,燒火那頭有高高的灶簷擋住煙塵,灶呈弧形,三口鐵鍋,大中小排列,中間還有一個鼎鍋。很明顯小鍋是做菜的,中鍋是做飯的,大鍋是做豬食的。掀起木鍋蓋,鍋裏隻有一碗飯了,不知道留給他的,還是她自己要吃的。估計孩子們都吃飽了。大媽一碗飯的定量。陳汝慧今天挖了一天的坑,肯定要吃兩碗飯。
韓寶來走到堂屋,陳汝慧吃了半碗飯,韓寶來笑著說:“我給你添飯。”
陳汝慧吃了一驚,冷不防韓寶來搶走了她的碗,回到廚房,給她添了滿滿一碗。陳汝慧家不可能缺糧吧?韓寶來看中了一大鍋鍋巴。他還放了一點油,在灶裏燒了一把火。
陳汝慧不知道韓寶來搞什麼鬼。
“死鬼,你吃吧。我吃一碗飯。”陳汝慧不知道罵死去的老公,還是罵韓寶來,韓寶來嚇得肉都是麻麻的。
陳汝慧看青煙騰騰,一會兒火苗子衝了上來,她生氣地說:“喂,韓寶來,你要把我的屋燒著了?”
灶簷擋住了韓寶來,韓寶來怕他的鍋巴燒黑了,趕緊過來揭開鍋。陳汝慧明白了,韓寶來這小子太會吃了,他在做鍋巴。不過,韓寶來一臉鍋黑,頭發給煙火舔了一下,變得焦黃了。他全然不顧,隻顧著鍋巴不要烤焦。
“晚上沒米了?”韓寶來關心地問。
“有。還沒去碾。”陳汝慧如實回答。原來,稻穀要挑到村寨裏的碾米加工廠,碾出米之後,還要用風車將糠和米分離開來,最後用米篩篩出沒碾開殼的穀子。
韓寶來遞給她一張鈔票:“這是一百塊,你先拿著。我是負責幫你脫貧致富的,我表示一點心意。讓大媽、孩子三餐吃上雞肉。”
“我不要你的臭錢。你當我是什麼人了?”陳汝慧將他的錢丟在地上,轉身出去了。
韓寶來將燙得油香的鍋巴鏟了出來,然後在鍋裏壓了一百塊,再蓋上鍋蓋。韓寶來興奮地走了出來:“曉萍、曉東,要不要?”
“叔叔,我要!我要!”兩姐弟搶著吃,香氣四溢。
“喂,吃了上火。你倆少吃一點!”陳汝慧隻給姐弟倆一小塊,她自己也吃了一塊,把她的飯推給了韓寶來。
韓寶來嚼得山響,滿嘴嘎嘣嘎嘣響。曉東不怕媽媽,又搶走了一大塊。曉東很懂道理,給了姐姐一小半。結果,那碗飯剩下了,韓寶來可不敢吃。陳汝慧都罵了,給死鬼吃。你就供著吧。我才不吃死鬼吃的飯!
鍋巴勉強可以填飽肚皮。韓寶來告辭出來,一個人走在山寨石板道上,北風蕭瑟,全身一陣接一陣地發寒,他感覺有點暈乎,腳步輕飄飄地,可能做農活時出了一身惡汗,濕衣服沒有及時換,現在讓身體浸幹了,又吃了上火的東西,哪有不感冒發燒的?後來,他看見路旁有一個亭子,他就在古老的亭子坐了坐。可是一坐下來,眼前發黑,他想撐起來怎麼也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