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去後不一會兒的功夫,青紋就走了進來。她朝長安福了福身,也不多話,隻是默默地開始為長安整理衣物,又在木匣裏挑了塊梅花香餅放進小巧的手爐裏。
四個丫頭中,青紋的年紀最大,今年已經十一了。她平素的話不多,總是默默地幹活,但為人處事極為穩重。
青紋被賣進府後不久,父母就意外故去了,隻留下一個幼弟。前世她十二歲被桂嬤嬤認作了幹女兒,在桂嬤嬤的耳提麵命下,性子極為循規蹈矩。後來隨長安嫁到璃王府,也時常提醒她要謹言慎行,不能給別人留下話柄。
隻是那時她剛和李耀成親,一腔柔情都在對方的身上,自以為李耀不會拿那些規矩束縛她。那時的她壓根聽不進青紋的忠告,反而越發疏遠了青紋。
“小姐,都收拾好了,咱們走吧。”青紋一邊把暖爐塞到長安懷中,一邊為她披上猩紅軟毛織錦的鬥篷。
柳府並不算大,但府裏的幾個園子皆是山水相依,極為雅致。
柳長安的祖父柳晏是當世大儒,二十年之前曾為太子太傅,教導當時的太子李煬。那時皇上年事已高,沉迷於煉丹之術和美色之中,荒廢朝政。而三皇子一派投其所好,趁機把持朝政,太子一派的權利幾近被架空。
柳晏作為太子之師,被貶至涼州。又七年,皇帝駕崩,太子厚積薄發,終於奪回大權,登上至高之位,號為成帝。以帝師之禮迎回柳晏,加封太傅,位列三公。
這座宅子其實是柳家被貶之前的住所,後來回京,柳晏請求住回原宅。成帝為示榮寵,令人翻新了柳府,才有了現在的樣子。
柳長安緩緩地走在園子裏的石子路上,青紋在一旁緊緊跟著,眼睛盯在她身上半點不敢挪開。長安驀地站住,回頭笑著看她:“青紋,你不必這麼緊張,我會很小心不會再摔跤的。“
青紋皺著眉頭,抿了抿嘴:“小姐,奴婢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見長安沒說話,她又接著道:“您這次出事兒,夫人可擔心得要命,足足在您床前守了好幾個晚上,眼睛都哭紅了。後來桂嬤嬤勸了好多回,這才回去休息。夫人的心都是為您好啊,您今天肯去陪她吃飯,她指不定多開心呢,您聽我一句勸,可千萬別再和夫人鬧別扭了。“
柳長安看著遠方,微微有些發怔。
她的母親顏氏是涼州首富之女,和她的父親柳溫明是在被貶涼州的時候相識的。柳長安出生的那一年,新帝登基,柳家回京。
回京後,母親忙於熟悉京城的規矩,同其他達官貴人的妻子們來往,便很少有時間陪伴長安,即使抽出時間來看她,也多是考校功課和女紅。因此,長安和乳母郭媽的感情反倒比同母親的感情更加親厚。
五歲時,郭媽犯事被母親打出府去,也就在那年,母親親自挑了四個丫頭給她。隻是長安不明就裏,覺得母親麵目可憎,更加不願親近她。及至後來,柳府被抄,母親懸梁之前仍舊千方百計地托人,輾轉找到璃王府中,交給她一個小匣子。
那匣子裏麵盛的是母親僅剩的幾件嫁妝,還有簡短的兩個字——“活著”。
彼時,她細想母親所為,無一不是慈母之愛,霎時覺得徹骨之痛席卷而來。
今生重來,她最想做的就是守護好所有珍視她的人,決不讓他們受一絲一毫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