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諾空落落的大腦裏,出現的是一杯茶——西楚帝在書房裏小啜的那杯茶。
西楚帝早就給自己鋪下了死亡之路。
秦宇諾的眼角,酸脹得劇痛。
眼前的假西楚帝,絕不是她的朋友,甚至連熟人都談不上。她在傍晚才首次見到這個人。
現在這個人要死了,她卻感到從未有過的沮喪、空落、甚至還夾雜著不可名狀的厭世感。
她想,這就是一條命。把死亡當成飲茶,不抱任何抗拒。別人安排他死,他就死。那些因他的死亡而得益的人,也不會記住他。一粒浮遊也不比他微不足道。
這人世,其實多麼欺人啊。
鮮血仍在從西楚帝口中奔湧出,漸透出一種古怪的白。
西楚帝凝神而坐,神態安然,隻等血流得差不多了,方才再囑咐一句:“去跟那些人說,我企圖逃跑,最終卻畏罪自殺。”
說完,緩緩往榻上一躺,好像倦怠之中閉目養神一般。
片刻,瀟翊猶豫著,將手指探向西楚帝鼻下。
秦宇諾滿目蕭然,太後的臉上也全是惆悵,就見瀟翊轉臉,看向太後,默默地搖一下頭。
突然,秦宇諾急急一轉身,正與太後相對,大聲問:“奶奶,您這裏有沒有針灸?”
瀟翊立刻預料到她要做什麼,沉聲吼道;“諾兒!”
秦宇諾一把握住太後的手,開始紅著眼哀求:“奶奶,您聽我說!這人之所以赴死,是為了蒙蔽那些壞人。但他如果不死,不是照樣可以牽製那些壞人?那些人得知西楚帝沒有死,就會派大量人手去追蹤,帝京那邊也會把心思都放在追蹤一事上。沒有人去關注那真的西楚帝,不是正好給那真的西楚帝,留出足夠的機會去籌謀?”
太後的眉心,有微微閃動。
秦宇諾一看有戲,更加急不可耐,又跺腳又哀求:“奶奶,奶奶奶奶,您生平菩薩心腸,最見不得人受苦。奶奶,我求您呢!諾兒求您了!”
說著,已泣不成聲。
彼時,軟榻上的西楚帝,已漸漸沒了動靜。
太後的眸色慢慢深下去,聲音亦跟著低沉起來,問秦宇諾:“你可知道,現在陛下和賀蘭宣已開始懷疑你爹。這假的西楚帝若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整個豫陽王府都會受牽連?”
秦宇諾肩頭一聳,心跳差點撞出胸腔。
太後說的,何嚐不是實話?
就在秦宇諾左右危難之際,突聽外麵傳來敲門聲。
太後原是派了信得過的侍衛,觀察外麵的動向。此時敲門聲陡起,怕是出了變故。
果然,敲門聲響了三聲之後,瀟翊快步走過去,將門開啟一縫,恰容侍衛的稟告聲傳進:“太後,陛下來了!”
秦宇諾隻覺嗓子眼兒又苦又麻,血腥味一重重往外溢。再看一眼昏睡的西楚帝,充滿塵埃落定的絕望。
很明顯,現在想做什麼都晚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對南淮王表明,西楚帝不知用什麼方法,闖進未央宮,卻又自己服了毒,一命歸西。
無論怎樣,這件事沒有確鑿證據。看在太後的麵子上,南淮王不會深究。隻要西楚帝死了,就算萬事大吉,其餘的,南淮王不在乎大事化小。
秦宇諾無力地閉上眼。
然後,手腕一緊,卻是被太後抓住。太後盯著她驚駭的雙眼,沉聲果斷地吩咐:“諾兒你跟我走!翊兒,扶好西楚帝,跟我走!”
秦宇諾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驚恐,總之那濃濃的酸楚是揮之不去,恨不能就地大哭一場。
秦宇諾邊跟著太後跑,邊哽咽:“奶奶……”
幾人穿過內室,到得一麵書架前。太後從衣襟裏掏出一個圓形吊墜,吊墜上雕刻著精細紛繁的花紋,又將吊墜對著白瓷花瓶後的牆壁輕輕一按,就聽沉悶之聲響起,整麵牆竟開始緩緩右移,露出黑暗中蜿蜒而下的階梯。
秦宇諾看得直瞪眼,再一瞥瀟翊,發現瀟翊也同她一樣吃驚。
太後又轉身,打開櫃子大門,取出一個小巷子塞進秦宇諾懷裏,想是醫藥箱。
秦宇諾說:“奶奶?”
瀟翊說:“娘?”
這未央宮,怎會隱藏著密道?
太後一推秦宇諾,說:“快進去。我說讓出來,你們再出來。誰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秦宇諾急道:“奶奶怎麼辦?”
太後果斷地說:“陛下不會把我老婆子怎麼樣的。看在我老婆子的份兒上,也不會太為難你哥哥和你娘。你們先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