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大鴨是鐵了心,不將秦宇諾還回去。有幾次,秦宇諾試圖跟大鴨解釋,他與沐梓晟的關係。但每每話一開頭,大鴨就餓狼捕食地飛撲過來,不容分說,將她狠狠蹂躪一頓。
秦宇諾真想不通,大鴨這是什麼行事方式。
若說吃醋,這就是夾了燒刀子的醋。
試了幾次,秦宇諾就再不敢了。大鴨向來是個執拗的人,哪怕失憶了,也還是執拗的大鴨。
秦宇諾下定決心,去藥王穀。去過藥王穀,一切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但說實話,她還是擔心沐梓晟的。她這一走,沐梓晟還不知要急成什麼樣子。
但不走又能怎樣?她再怎麼解釋那晚的實情,沐梓晟也不會相信,更遑論解釋大鴨是沐梓晟嫡親的兒子沐淞玥。況且現在也過了沐梓晟與大鴨約好的“百裏”。哪怕她現在回去,沐梓晟還是不會放過大鴨的。
沐梓晟恨極了大鴨,此時讓大鴨落進沐梓晟手裏,就是死路一條。
秦宇諾和大鴨,連帶著清慕,開始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藥王穀。
藥王穀地處南淮境內,中途需要橫跨中州。不做任何耽擱地奔過去,恐怕也得三四月。
最初一個月,倒安然無恙。三人策馬飛馳,沿途山川秀美,風俗樸陋,勞累之餘,倒也充滿意趣。
秦宇諾變得喋喋不休,不斷跟大鴨講從前的事。雖然明知不會喚起大鴨的任何記憶,卻也有共鳴之感。大鴨聽得目不轉睛,眸中清輝流轉幽幽光彩,半似幸福半似感慨。
每當最後,秦宇諾都會感歎,誰能想到啊,你竟然是服了蠱蟲的沐淞玥。你一個乞丐,怎會有那種身份?
秦宇諾不自覺地就想到,那次與大鴨逃離南淮帝京時,正愁沒法,剛好西楚帝駕臨,徑直將他們兩個“粗俗的乞丐”扔出了城。原來都是大鴨安排好的。
誰能想到,自己身邊日日躺著的,再尋常不過的愛侶,竟是萬萬人之上的尊貴者?
變故發生在一個月之後。
已是深秋,暮雨生寒,木葉呈現凋零之勢。寄宿在深山裏一處廢棄的民居,秦宇諾和大鴨糾纏半夜,隻覺魂魄出竅,漂浮在半空。
二人正要入睡,驀地,大鴨身子一抽,一聲慘叫騰起。
秦宇諾驚駭,急忙扶起大鴨的臉,卻發現那臉已青紫扭曲,七竅汩汩淌黑血。
大鴨的身子很快扭曲成麻花,皮膚下水泡起伏,血脈爆張欲裂。
秦宇諾低喚一聲“望舒哥哥”,急忙從枕邊掏出一隻白瓷小瓶,倒出一粒藥丸喂大鴨服下,又起身去取醫藥箱。
因擔心著大鴨的身體,所以秦宇諾一早預備好了醫藥箱,其中一應用具,基本完善。
值此一刻,四周突然傳來“釘”一連串悶響,刺得秦宇諾耳膜發顫。正當驚恐,就見夜空“呼”地在頭頂綻放,牆壁屋頂四裂,飛速往四麵飛去,竟寂寥無聲。
秦宇諾立在一片叢林裏,茫然了一會兒,才回過神。
環顧四周,聚集了一重重灰衣人影,策馬而立,靜如雕塑。
溯影?
沐梓晟一怒之下,召集了溯影?
再看床上的大鴨,扭曲成團,不斷發出沉悶痛苦的嗚咽。
溯影,分明是大鴨一手栽培起的死士,現在他們要殺死自己的主人?
秦宇諾急得對當先一人喊:“你們不許動手!我跟你們回去!”
沉默,隻聞夜風穿林而過。
秦宇諾帶著哭腔,接著喊:“都是誤會,他根本沒有劫持我!我會去跟陛下說清的!你們不許傷他!”
仍舊沒有回音。
秦宇諾更加尖利地喊:“你們這些豬,你們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你們的主人……”
話音未落,耳邊一涼,秦宇諾從一線清光中,看見流瀉如雲如水的身形。清光凝結處,大鴨已成絕境中的獵物。
“不——!”秦宇諾的慘叫如利剪裁開夜幕。
強烈的瀕死感中,畫麵竟在她眼裏慢了下來。她看見灰衣人的劍鋒直刺大鴨咽喉,眨眼間,大鴨便能化作一灘血肉。
恰在此時,另一道刀光裂空而來,與灰衣人結為對抗之勢。時間完全停頓。
“簌!簌簌!”數道精光閃向那突如其來的人影,但都被人影一個急旋而擋了回去。
兵刃擦出刺目的火花,錚鳴聲如冰霜刺破叢林。人影與溯影的灰衣人一擊而各自後退,各得優勢,勝負難分。
秦宇諾從驚愕中回神,盯著人影,呆呆地喚:“明河哥哥?”
來人一席黑衣飛舞如墨煙,映著冷肅俊美的臉。可不正是經久未見的明河?
秦宇諾喊了一聲之後,立刻興奮起來,再大叫一聲:“明河哥哥,是你啊!”
明河扭頭看她一眼,寒泉眸子裏,頃刻漾開疼惜和溫柔。
與此同時,對麵的溯影中人,已冷聲低喝:“明河!退下!”
明河淡淡地問候:“秋蕪,好久不見。”
名“秋蕪”的,剛剛差點一劍刺死大鴨的男子,盯著明河,緩聲說:“明河,你已被儲君下令,驅出溯影。我念在昔日同門情誼,不理會今日之事。你若再不知輕重,休怪我無情!”
這麼一說,秦宇諾便在心裏捏一把汗。
若真打起來,光憑明河一個,他們也必死無疑。
明河問:“她有什麼罪?值得你們如此勞師動眾?”
說著,手指一指秦宇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