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家少年(1 / 2)

洛河之上。

一艘華貴的大船輕踏微波,徐徐而來。

那船順風順水,拐過幾道河彎,很快靠岸停住。

碼頭旁邊,十幾輛青緞紅木馬車一字排開。本是閑適地靠在車內閉目養神的紗帽男子張望一番,看見船身上的標記,頓時喜笑顏開。

隻見船夫熟練地拋繩靠岸,降帆停船,隨著船身一近,一股清洌的酒香隨著江上縷縷清風飄散。

時人追求縱酒行樂,這清洌之氣一入鼻,腹中酒蟲被生生勾醒,當下,岸邊不少路過的子弟紛紛停足閉目深吸,看向這酒香之處。

香氣四溢中,一身著白色衣袍的少年朗朗走出。但見他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氣清而神朗,眉宇間隱帶幾分冷峭,容色未完全長開,已是極俊美無儔的少年了。

見了大步而來的玄衣男子,少年堪堪站定,眼中笑意隱隱,唇邊一抹弧形不自覺上揚。

玄衣男子歡喜地看著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直到眼角略略潮濕才側目:“一年不見。阿陰的身量竟拔高了這許多。”他寬厚的大掌撫上小郎發際,眼神中隱見幾分感歎。

“大哥!”乍見兄長,山陰心中滿腔喜悅,這歡喜染上眉梢,抹去了幾分清冷,令得容色透出一絲柔和來,“父親好嗎?”

“好,好!父親出門,過幾日回來見了你,一定高興!”玄衣男子嗬嗬一笑,聲線中有著一絲神采飛揚,“我們這就回去!”

“是。”山陰頷首,轉頭吩咐護衛,“酒壇小心搬運,將我房中那壺酒送到馬車上,我與兄長共飲一杯。”

“是。”眾護衛手腳利落,顯然是訓練有素。一會兒工夫已將東西搬運整齊。

兩人長身玉立,比肩而站。眼看一切準備妥當,施施然朝馬車行去。玄衣男子輕解紗帽:劍眉英目,肅然如鬆,端的好相貌。人群中已聽見有人道:“咦,是山家二郎山遐。不知他迎的是誰?”

“端看相貌,似有幾分相似。”

“吏部侍郎素好飲酒,酒香宜人,不知是何名酒……”

二人鑽入馬車,在榻上對麵而坐。紫檀榻幾上香熏嫋嫋,一隻長頸圓肚潤澤如玉的酒壺已經居中放置。

山陰取過酒壺,寬袍一提,隨著一股晶亮透明,微帶黃色的酒液從壺口沽沽流入酒樽,奇香溢滿整間車廂。“大哥,嚐一嚐吧。”

山氏這一支皆好飲酒,如果說祖父山濤隻是貪杯小醉的話,到了吏部尚書山簡這一代,可稱得上酒癡了。他的無酒不歡,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受家族特有的酒文化熏陶,山家幾位郎君對酒都頗有研究,尤其山陰,親手配製,又能別出心裁,甚得山簡喜愛。

山遐持樽在鼻間輕輕一晃,神色大醉,微抿入口,隻覺口味幽雅細膩,回味悠長,不由一口幹盡,咂嘴讚道:“好酒!比之‘竹葉青’多了一分醇厚豐滿,較之‘白醉春醒’則添了一分雅致怡然,這酒怎麼製得這般巧妙?”

山陰輕撫酒樽,眉梢一挑,露出一絲得意之色:“妙的可不僅於止,大哥再聞聞這空樽,可有不同感受?”

山遐麵上微詫,手中卻是趕緊握住空樽,湊近鼻端:空杯留香,這股氣息進入肺腑,竟是別有一番境地。這酒竟美味至此,醇香至此,奇妙至此!

“有此佳釀,真乃我輩中人之福也!哈哈哈!”山遐大笑,“阿陰果然好手段。不知這佳釀名喚什麼?”

“這酒費了我不少心力。其味冠絕群芳,少有能及。如此一枝獨秀,就喚‘雪壓江南’。”

“‘雪壓江南’?好一個‘雪壓江南’!”

二人邊談邊飲,很快到了山家府第。

山氏一族雖算不得百年公卿世家,但祖父山濤高官榮貴,官拜司徒,又兼名士風骨風流雅致,到兒子山允山簡,皆位高權重,這府第自然水漲船高,不是一般人能仰止。

載著二人的馬車從容入府,駛向山陰院落。

一年未回,馬車中,山陰輕撩車簾一角,微微探頭。他飲了酒的麵容微曛,透出淺淺淡淡的紅暈。所過院落是熟悉的溪流環繞,配以綠得生輝的竹林,雅致之氣與莊嚴威武的院門迥然有異。

馬車在一座精巧細致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山陰略整衣袍,下了馬車,正色道:“舟車勞頓,阿陰一身風塵,且容沐浴更衣。”

“也罷。你先歇息,今晚有一場家宴,你若有興致,可以參加。正好問候大伯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