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當罰酒三杯自戒。”
嬉笑聲中,衛玠握著酒杯的手一緊,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談笑風生的少年,站起身來:“阿陰是來討杯喜酒喝的?”
“不然呢。”她側著頭,不解地瞪大了那一雙極為醒目的鳳眼:“叔寶以為我欲何為?”
“阿陰--”低聲的呼喚中,他垂了雙目,滿上了手中的杯子,遞與她,“昔日所言,衛玠從不曾忘記。”
她扯了扯嘴角,隨意點點頭,手狀似無意地推了他遞上來的酒,自行拿起另一個杯子滿上,與他一碰,正色道:“衛兄大喜之日,小弟未備厚禮,謹借此酒,恭祝新人海枯石爛同心永結,地闊天高比翼齊飛。”
這句“同心永結比翼齊飛”剛從口中冒出,周圍坐著的賓客不由得雙掌一擊,連聲叫好。他們邊一起舉起杯中之酒,邊道:“好一個比翼齊飛,叔寶還不快快滿飲了此杯?”
催促聲中,衛玠卻是神色一黯,雙眸愈發低垂。
他將杯中酒往幾上一放,低道:“多謝阿陰。我心領了,今日宴席之上,我已飲得有些多了。”
不想喝?山陰笑道:“無妨,衛兄隨意。”她一仰頭,滿飲了此杯,帥氣將酒盅往幾上輕輕一叩,道,“身後金星掛北鬥,不如生前一杯酒。人生在世,何必諸多執著?”
不知怎地,早已見慣她灑脫姿勢的衛玠,此時此刻,卻是極為不適了。他伸出手,輕輕扣住她的臂膀:“阿陰,我們借一步說話。”
這話,他說得極低極低,隻有近在咫尺的山陰方才聽得到。山陰微微一掙脫,笑道:“阿衛不必擔心,我不會借酒賣瘋。今日來,一為道喜,二來歸還一物。”
她朝著立於身後的大奇點點頭,大奇將抱著的一長形盒子遞與衛玠跟前。
這個盒子,通體紫黑,正是當日他將綠綺贈於山陰之時所用的。
他垂立兩側的手一僵,道:“阿陰此是何意?”
“當日收琴之時,便有言在先,暫且代為保管,如今阿衛找到夢中之人,我再霸著這琴就不合適了。”她將琴蓋一掀,素手撩動幾下琴弦,道,“流霞河上,你我因琴曲相識,今日阿衛大婚,且讓阿陰再彈上一首,為你祝賀吧!”
說完,也不待衛玠出聲,她兀自在他身邊的榻上一坐,瑤琴擺開,撥動琴弦。
不是《春江花月夜》,也不是《高山流水》,卻是一首《笑紅塵》。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隻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隻願開心到老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
將快樂尋找
……
邊彈邊唱中,肆意奔放,灑脫無羈的音律在這喧囂的大廳遠遠地傳了開來。
從來,便沒有一種旋律如它逍遙自在,豪邁縱情。從來,便沒有一種曲調如它這般,直直地敲擊到眾人的心底。
這種瀟灑與愜意,這種樂觀與隨性,配上山陰清冷的音調與通俗易懂的歌詞,令得這一方角落賓客的談論聲戛然一止,令得他們紛紛放下手中酒杯,朝著山陰的方向看來了。
一曲彈畢,舉座皆驚。
沉靜中,有人讚歎,有人驚訝,有人探身,向周邊之人打聽這位彈琴之人的來曆。
隻有山陰,斂了方才的灑脫,輕輕將蓋子一合,沉默半刻方道:“阿陰雖擅彈,卻不會唱。各位見笑了。便以此曲,聊祝兩位新人,百年好合。”
推開瑤琴起身,她回過身朝著諸位賓客大方地拱手:“打擾各位雅意。山陰告辭。”
她要走了?
拿著自己送與她的定情之物,對著他唱出這麼一首狠心絕決的琴曲來,便打算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衛玠藏於寬袖的手終於伸出,直直扣上了她的手腕。
他舉起一杯酒,淡笑道:“仙琴神曲,自古一對,衛某當日以琴相贈,便沒有收回的理由。阿陰這曲,也隻有這琴方才彈得出意境。”
他示意大奇將琴收回,卻見大奇眼角偷偷朝山陰處一瞥,身形飛快地遁於了她的身後。
兩人無聲的僵持中,有人大笑著出聲了:“這上古仙琴綠綺,到了兩位手中,都避之不及了。你二人若是都不要,送與我如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