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火(三十四)
從石門到明光距離不遠,鐵路僅十公裏左右,手搖軌道車不消半個鍾頭就進了明光火車站。明光火車站,是這一路上的一個大站,並列了七八條鐵軌,自己的手搖車進入哪一條道,自己不能作主,得看搬道工人怎麼安排。遠遠看到韋誌高的手搖車,從站台上走出一個鐵路工人,揮舞著手裏的紅旗,讓手搖車停進了入站道,停在最靠近站台的那條軌道上。韋誌高環視火車站四周,一片狼籍,到處都是被搶劫後的景象,垃圾飛舞,灰塵滿天。
看到全副武裝的韋誌高,鐵路工人問:“你們是哪一部分的?”說話聲音中明顯有點發抖。
“我們是國軍48軍的士兵。我姓韋,請問這位師傅,明光站怎麼這麼『亂』七八糟。”韋誌高問。
聽說是國軍的官兵,鐵路工人鬆了口氣,說:“別提了,車站遭搶劫了,日本人把車站能吃的能用的全部搬走了。韋長官,你是真沒有見過這麼氣急敗壞的日本人,想當年,從滁州過來的鬼子,那一個個是有禮貌有紀律,從不『亂』拿東西,連『尿』都不會隨便『亂』拉。這回可大不一樣,一來到火車站,第一眼就看上了我們的手搖軌道車和貨場的三節溜車。”
“你們這裏有溜車?”韋誌高問。
“有三節,沒有車頭,平時就擺在貨場那邊。是平板車,沒有貨箱,上次日本人用來運坦克,一節車廂運兩輛坦克還有餘。”鐵路工人很健談,也許是很長時間沒有人說話,好不容易有個人傾訴,於是滔滔不絕。
“日本人用溜車幹什麼?”韋誌高也在想,溜車,沒有動力的車體,因為沒有氣壓,甚至連刹車都不太受控製,隻接受地心引力的作用,哪裏低往哪裏溜,鐵路上的人叫做溜車。
鐵路工人咽了咽口水,伸手向著南邊的平房指了一指,說:“日本人讓我把道岔搬好,一夥子日軍硬生生把沒有動力的溜車從貨場裏推了出來。接下來就四處找繩子,在溜車前麵弄了三條長繩,我們還在想日本人弄這些長繩做什麼,沒想到他們讓傷員坐了上去,開始拖著溜車走,溜車的兩邊也排上了人,一起使勁。虧得他們人多,硬把溜車給推動了,沒把我給看傻了眼。”
韋誌高也有點傻眼,回味過來後,“嗬嗬”笑了出聲。這種沒有動力的溜車,極難控製,在廣西,有一條從越南過來的米軌鐵路,韋誌高讀書時,專門去坐過,懂行的同學告訴他,鐵路這個玩意,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刹車,正常行進中的火車,沒有一二百米刹不住。日本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物資,傷員,讓戰士們的負擔太大,有這麼三節溜車,能夠釋放出大量的人力物力,行走速度也將會增加很多,估計之前預估的三天路程,會變成兩天。今晚上是在路途上唯一的晚上,無論如何,也要在今天晚上占點便宜。
“日本人走了以後,我才發現,這些天殺的鬼子,為了編繩子,把我們的被子毯子全部剪成布條。自從南京陷落,我們就再也沒有得過一分錢的糧餉,搶走了我的糧,搶走了我的被子,還搶走了我做生意的手搖軌道車,我日他娘,真不知道接下來這日子怎麼過。”鐵路工人開始呼天嗆地起來。
韋誌高看了一眼哭得心酸的鐵路工人,有點鄙視,這哥們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四十多歲,麵容幹淨,胡子刮得鐵青,臉『色』紅潤,雙目有神。身上是八成新的鐵路服裝,服裝裏很講究的襯了白『色』的襯衣,腳下是料子相當不錯的皮鞋,皮鞋裏麵還有棉襪子。這次日軍的搶劫,對於他來說最大的損失應該是那輛手搖軌道車,平時用這個軌道車在鐵路沿邊做點生意,應該得錢不少。
“這外溜車可危險啊!”韋誌高說:“遇到長下坡,控製不住,溜起了風,一顆小石頭,就能把整個車廂飛路邊去。”
“可不是!”鐵路工人聽到韋誌高的話,有點解氣的說:“這些狗日的日本人就不知道,車子到了高王廟,有一個大坡,手搖車不刹車,一直可以溜到管店。過了陡山寺,還有一個大坡,這個溜車,可以一直溜到三界。上坡推死他們,下坡嚇死他們。”
“嗬嗬嗬嗬!”兩人一起大笑。
韋誌高估計,李柏成們的車還需要開上一段時間才能到明光,雖然路程不長,但是路長久失修,加上又遭戰爭破壞,能夠使用已經不錯。徐平們不熟悉路,繞到這裏,起碼得一個小時。有這個時間幹脆先準備吃的,在這裏吃完後再出發,還有一夜的好熬。知道日軍有三個平板車,韋誌高心裏大約就有了底,平板溜車的速度如何,一天之內以人力牽引能夠到達什麼地方。拿出兩塊光洋,讓鐵路工人去買些菜米肉,準備二十人的飯食。鐵路工人看著白花花的銀元,立即從屋裏拿出一大桶大米,從不遠的菜園摘下一擔菜,還從遠處的貨場弄回來幾隻大閹雞。
把這些吃的交給韋誌高,問夠不夠,不夠自己去貨場那邊去抓。韋誌高說夠了,隻吃飯,不喝酒,用不了多少菜。鐵路工人讓他們自便,自己要去城裏,買點被子,不然,晚上沒法睡。韋誌高開玩笑說,這條鐵路都沒有火車了,守來守去也是白守。鐵路工人說,隻要自己還守著,遲早有一天鐵道部會補發工資,如果自己走了人,這份差也就沒有了。韋誌高告訴他,今天晚上有自己在,其它人都多餘,誰來幹掉誰,估計鐵道部的人也不敢來查崗。鐵路工人想想也是,高興的說:“這個地方就交給你們了,我回去兩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