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一時半會的,讓我去哪裏找證據!”酒坊老板知道,靳同軒說的是對的,說誰是赤黨誰不是赤黨,嘴皮子頂不了用,他答應幫忙把證據遞上去,已經給了天大的麵子。去哪裏找證據呢,酒坊老板陷入了長考。
靳同軒沒有打斷他,讓他慢慢想,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繼續對麵前的一堆資料進行整理,這些都是這陣子各工作組的工作彙報,靳同軒印發了一些表格,讓歐陽錦營的三十個工作隊,每天照表格填寫,他需要一些大數據,找到發展嶽西經濟的一些思路。表格每天都在增加,因為填表者文化水平不高,填的東西零『亂』不堪,除了靳同軒誰也看不懂。
去政治部的參謀人員回來了,給了靳同軒一張紙條,上麵密密麻麻列了一大堆的名字:赤黨皖鄂邊特委會書記何耀榜,嶽西縣委書記王榕,抗日人民自衛軍模範第七大隊大隊長儲造時,嶽西縣委宣傳部長王臨川,新四軍特派嶽西武裝工作隊隊長張體學……靳同軒笑了笑,看來,這些人早就已經入了縣黨部的眼線,用不著自己『操』心。參謀人員告訴靳同軒,民國二十八年,也就是去年,五月,嶽西中心縣委領導人及抗日工作團成員撤離嶽西,縣委撤銷,目前在嶽西的赤黨負責人是縣委宣傳部長王臨川,赤軍負責人就是武裝工作隊隊長張體學,這兩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隱蔽得很深,一直找不到人。靳同軒笑了,找到又怎麼樣,大不了讓他離開這裏,現在是全民族大團結,共同合作抗戰時期,最多就是搞搞磨擦,還真能砍頭不成。參謀人員說,那可說不定,做事得有度,過度了誰也不好說,去年三月,區壽年師長就下令把 “把持『政府』,『操』縱政權,破壞抗日統一戰線”的縣財委會會長蔣柱峰予以鎮壓,一審才發現,是那邊的人,師長火了,命令江承量縣長加大清肅力度,全麵清查。扯出蘿卜帶出泥,一根地瓜苗帶出一長串,五月份,對方被迫撤離。
靳同軒點點頭,到處都有磨擦,這個地方因為去年的清查,估計接下來的磨擦會少一些,他十分厭倦這種無聊的磨擦,能夠少一點就好一點。
這時,突然聽到酒坊老板鬼扯式的大叫起來:“靳大人,我想起一個人證。”
“哦,說說看。”靳同軒說。
“前些年,湯池畈三天兩頭搞批鬥會,那時候我兒子還小,開襠褲剛縫上不久,還跟著街坊的小孩子們去看開我的批鬥會,跟別的孩子一起往我頭上扔泥巴。我家裏在石台鄉下有幾十畝地,又在湯池畈開有酒坊,按照他們的說法,算是地主劣紳資本家,屬於批鬥之列,三天兩頭的掛牌戴高帽遊街。還把我的地分了,把鄉下的房子占了。後來,他們走了,占我房子的鄉鄰和占我地的鄉親把房子和地都退回來給我,房子打掃幹淨,地壓根就沒有種,白白的丟荒了兩年。”說到這裏,酒坊老板冒出一點恨意:“每次帶頭批我的,是石台的一個光棍漢子,叫儲世茂,前幾天我還在湯池畈看到他,扛著幾根竹子來集市上賣,他肯定能夠證明我們家娃不是赤黨。”
靳同軒拿起筆,在廢紙上又記下了這個名字:儲世茂。
“好吧,你去找一下這個儲世茂,如果他能夠證明令公子不是赤黨,就沒有問題了,如果找不到,找幾個湯池畈的保甲,給你做證,也可以證明令公子的清白,實在不行,我再想辦法。”靳同軒說。
“太好了,謝謝靳大人,要是能夠救得出小兒,你的大恩大德,我終生難忘,一定報答。”酒坊老板走到門外,一趟又一趟,抱了十壇酒進來,不好意思的說:“我就是個釀酒的,沒有什麼孝敬您老,就隻有幾壇酒,還請靳大人不要嫌棄。”
靳同軒看了看,還是一些七年陳酒,笑著說:“你先把這些酒拿回去,再放兩三年,再送給我,十年的陳酒才是好酒,現在喝了,可惜了。”
酒坊老板說:“先喝先喝,到十年了還有。隻是現在沒有十年的酒,最長時間的也是七年多,拿不出手。”
“為什麼隻有七年的酒?”靳同軒問。
“唉,七年前鬧赤鬧得厲害,種不出米,拿什麼去釀酒。”酒坊老板說:“他們走的那年,我才種下一季糧食,冬天就做成了酒,窖裏時間最早的就是這批。”
“那之前的酒呢?”靳同軒問。
“『共產』了!”酒坊老板說:“開完會,鬥完我,就去我家酒窖裏開酒,說是『共產』。先喝二十年的,再喝十年的,喝了小半年,別說五年的,就連頭一年釀下的都喝光了,還好,缸子沒有砸我的,不然,我就釀不成酒了。哎,要是釀不成也就好了,不會惹出這麼大的禍事!”蹣跚著腳步,走了出去。那步態,明顯與年齡不符,這次對他的打擊,比七八前年的批鬥還要重,那還隻是去點財,這回可要去個人,他有點承受不住了。
靳同軒看著離去的背影,搖搖頭,無論是政治鬥爭還是軍事鬥爭,受傷的總是百姓,他在心裏暗暗發誓,打走了日本人,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給老百姓一個和平發展的環境,恢複經濟,強國富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