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進階(四十五)
在風洞山一直坐到不遠處的漓江裏傳來漁火的光影,四人才走下山坡。 .在大寺街路口,四人各分東西,莫敵自回鬥姆巷的宅子,其餘三人則去伏龍洲的集體宿舍。高參班的管理,不如央軍校那麼嚴格,並不要求學員一定要在學校住,可以回家的一率同意回家,一來照顧了本地的軍官,同時也減輕了後勤安排住宿的壓力。莫敵自然是要回家的,家裏隻有周世銘一人,每天能回家那是最大的願望。
寶積山前博愛醫院門口,有一排食肆,對麵便是成行成市的糟坊,有酒有菜,夏夜正是當令之時。莫敵本來還提議四個人再去食肆再小酌幾杯,被三人拒絕,三人的理由很簡單,午吃得不少,下午基本沒有停嘴,必須讓胃有所休息。
走出大寺街,繞過萬家糟坊便是山路,山路很悄靜,才入夜,早已沒了白日的喧囂,路邊的路燈遠遠一盞,昏黃,燈影下桂花樹樹影婆娑,幾隻老鼠在樹根下穿梭,如同黑『色』的閃電。走在馬路間,白天被太陽曬得發軟的柏油路漸漸的硬了,路邊的灰塵被風卷起來,鋪在路間,明天一大早,自然有人把灰塵掃到路邊。
灰塵也罷,時事也罷,總是這樣周而複始。
聽到黃天化關於央役兵署的做法,莫敵深以為不妥,央試圖強勢進入廣西,又不願意掏錢維持之前的優勢,其結果是,舊的不能維持,新的不能創建,必定形成管理的真空。如果在太平年間這種真空也罷了,現如今戰『亂』之秋,日軍在越南虎視眈眈,廣西這邊但凡有一絲破綻,必定會被對方抓住,進而將機會化為優勢。
莫敵認為自己有必要把這些情況報,但是轉念一想,有識之士並非自己一人,淩壓西長官已經在據理力爭,目前看來情況並不樂觀,相淩壓西,自己更是人微言輕,妄論國事,徒增人厭,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過了天主教堂,山路漸漸的有了一些人氣,路邊的騎樓下也有了人行走,隻是騎樓下更黑,遠不如馬路間敞亮。路邊的騎樓裏有些鋪子還在經營,鋪子裏的燈光映了出來,把門口一大片都照亮了許多,於是有人在燈光小坐,聊天喝茶講板路,鋪子裏的人很願意自己門口有人氣,有些鋪子還專門在門口弄幾張小竹椅,一壺沒有製過的大葉子老樹茶,一大摞茶碗。用這些茶碗喝茶的人並不多,大多的茶客自己會隨身帶著杯子,隻有路過的人才偶爾會用這些茶碗,茶碗不太衛生,重複使用,最多用少量的茶水涮一涮,不過涮的人不多,畢竟茶水有限,用來涮了碗,勢必減少了可飲用的量,用杯子的人是不願意的。
莫敵繞過一家熱鬧的門口,走向學府路口,這段椅樓更見昏暗,柱子背後大多會隱身一個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她們穿著旗袍,把臉塗得雪白,把唇塗得血紅,手裏拎著一條手帕,隨時向身邊的人打著招呼。至於莫敵,她們是不敢招惹的,因為一身的軍裝,太過莊重,雖然肩沒有軍銜,但是腰斜掛著的手槍,足夠嚇人。
桂林街頭也常見軍人,但是,隨時身挎著武器的卻並不多,莫敵的佩槍是楊漢烈送給他的*p38,半開的皮槍套『露』的瓦藍的烤漆,粗大的槍管,一看是要命的家夥。
一個『性』急的流鶯沒有顧得看清楚,看到有人過來,便衝了出去,一把摟起莫敵的左手,嘴裏嬌嗔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當她看清楚自己摟著的居然是個全副武裝的軍人時,嚇得腳下一軟,差點癱坐在地。
時局困難,桂林的流鶯已經不再局限於花橋那頭,開始走過正橋做生意,當然,白天在桂林街頭是見不到她們的,桂林有明確的經營範圍劃分,花橋以東的寡婆子街,那是她們的地盤,如果出現在桂林城的別處,市管會可以隨時帶走。桂軍一些單位是有營『妓』的,這些被帶走的流鶯會成為免費的營『妓』,想活著離營,九死一生。
所以,桂林城的流鶯是國最守規矩的一夥,如果不是生意難做,月牙樓前人馬稀落,她們絕不會跨出花橋一步。
流鶯尚且知道規矩,央軍委又何嚐不知道,隻是為了一己之私,『插』手於廣西的民團事務,其結果便是動搖廣西的根本,從而納入央的管理體係。央向廣西伸手,廣西又何嚐不在向央伸手,第五戰區在湖北,李品仙在安徽,甚至黃紹竑在浙江,不都是廣西伸出的手嗎?你來我往,禮尚往來。隻是有區別的是,廣西伸出的手都在極盡管理之能事,而央伸進來的手,則大多在於破壞和改變。
莫敵把搭在自己身的手拉開,把嚇得說不出話的流鶯推在騎樓的柱子靠定,拍拍衣襟離去。
穿過學府路口這一段,前麵便是十字街,路燈更顯通明,右邊的劇場裏傳出咿咿呀呀的彩調,不時夾雜起各種古怪的起哄聲。莫敵才從流鶯陣殺出,又聽到這份調調,不由得苦笑一起,難怪古人雲,娼不離『妓』,『妓』不離娼,還真是如此。
回到鬥姆巷,周世銘還沒有回來,她白天在糧油行做事,晚在五弟家吃了飯再回來。莫敵看了看巷子裏的燈,從屋裏拿出一把手電,去府後裏莫老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