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家國（十四）
莫敵隻在桐城住了兩個晚上，就匆匆忙忙趕往立煌，不是不想多呆，是報到的日期逼近。之前在桂林複電時說途中大約費時半月，三月中旬左右趕到立煌，因為在桂林等候航班，白白耽誤了一個星期。踏上旅途後雖然一切順利，到達桐城也差不多一個星期，半個月的時間已經到頭。再不動身前往立煌，拖延報到時間，雖然上峰能夠體諒，也不至於糾住不放，實在是太過顯得有組織無紀律。莫敵沒有帶周世銘一同前往，一來不知道立煌的生活如何安置，二來也是趕時間，打算到了立煌後，先自己安頓下來，再讓孫誠派人把周世銘送過去。
從孟俠鎮到六安，交通還算方便，每天都有班車。路程不近，約有一百二十公裏，班車一早七點半鍾出發，中午十二點才能到達，下午還要趕回，一來一回需要一天。莫敵原計劃在六安逗留一天，順便看望在這裏駐守的172師師長鍾紀，結果到了六安汽車站，正好趕上六安到立煌金家寨的下午班車，便一鼓作氣趕了過去。
到了金家寨，已經是掌燈時分，天黑得像鍋底，見不到半點星星，早春的寒氣夾雜著山風，比桐城冷了許多。下得車來，莫敵一臉發懵，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曾經到過的地方，眼前景象無比的陌生，曾經繁華的金家寨再無向日的車水馬龍，更無向日的燈紅酒綠，低矮的臨時建築，萎縮的卷曲在街邊，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十分慘涼。莫敵記得，在汽車站的附近就有十數家大小旅館，如今卻蕩然無存，曾經喧囂得如同集市一般的小吃街也隻有聊聊的幾個小散攤，仿佛告訴人們這裏還算是人世。是不是自己下錯了站？莫敵迷路了！
隨便拉著身邊的行人，莫敵問了一句：“請問，這裏是金家寨嗎？”對方很是奇怪的看了莫敵一眼，站在金家寨的地皮上，卻能問出如此幼稚可笑的問題，應該是何等的奇葩。或者是莫敵的軍裝讓對方不敢妄言，很嚴正的點點頭，告訴莫敵，沒有錯，這裏就是曾經十數裏洋場的金家寨。莫敵問，是不是汽車站搬了？對方搖搖頭，說，沒有，一直就在這裏。莫敵茫然的看著四周，說，我記得過去這周邊都是旅館，現在怎麼一家都沒有了。對方笑了，說，前年冬天，日軍火燒金家寨，十數裏長街一片火海，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至於旅館，繞過汽車站，左邊還有幾間，可以過去投宿。指了指大概的方向，行人不再理會懵逼的莫敵，徑自離開。
按照行人所指，莫敵提了藤箱走到汽車站左側一條小街，遠遠就看到了小小的簡陋招牌，無非是一些客棧之流，低矮的門樓，小小的門戶，全無豪華可言。走往客棧的路上，街邊樹下站了不少的流
鶯，看到莫敵一個單身男人，都紛紛上前招攬生意，全不把莫敵的軍裝和少將軍銜當回事，也許，在這個地方，少將之流她們見得多了，甚至經常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
在流鶯群中左衝右突，好不容易來到客棧門口，伸頭一看，客棧裏竟整整齊齊坐了一排，莫敵差點以為自己來到了盤絲洞。左右一看，其他旅館也差不太多，總不能因噎廢食，在外麵流浪一夜，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早有小二迎了上來：“軍爺，可是住店？”說話之時看了看莫敵手裏的藤箱，做這行時間長了，大多有一些經驗，帶有行李的大多是正經住店的客人，即使招妓也是順帶，隻有那些空著雙手進來的，或者一身酒氣，雙目亂閃的，才是專門來找樂子的。
“是的，住店。可有上房？”莫敵問。
“有的。”小二說。
“可有吃食？”莫敵再問。
“隻有一些簡單的牛肉麵，炒菜沒有了，大師傅歇了。”小二說。
“那就送一碗牛肉麵到房間，還有就是不要讓亂七八糟的人打擾我。”莫敵說後麵這句話時，語調有些嚴厲。
小二點點頭，知道流鶯這種東西，有人喜歡有人討厭，不可同一而語。麵對莫敵這種軍官，最好不要胡亂安排，立煌的軍官不同一般人，他們大多手裏有槍，還殺過人，甚至不止殺一人。
收了莫敵三個法幣的住店錢，叫人提著莫敵的藤箱，把莫敵送到院內的上房。
這間客棧不算是正規的客棧，一個三進的院子，更像富裕人家的住戶，穿過兩進的天井，來到後堂，便是上房。上房還算不錯，屋子裏比較整潔，木頭地板，拚得嚴絲合縫，踩在上麵，沒有吱吱呀呀的叫聲。一張五尺大床，靠著右邊牆角，上麵是疊得一絲不苟的被褥，大紅的被麵，透著喜氣。床腿處，是一個小小的梳妝區，精致的梳妝桌，成了放置藤箱的去處。梳妝桌的對麵，是寬暢的起居區，放有兩張四出頭的官帽椅，中央一張小方桌，比八仙桌小，比茶幾略大，擺著白瓷茶壺，還有兩個白瓷茶杯。入門口處，一個梅花六出的衣帽架，不僅有實用性，還有一些觀賞性。最讓莫敵滿意的，是房間裏有電燈，床頭櫃上還有台燈，黃色的燈光從白色的荷葉燈罩上透出，給房間平添幾分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