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過院子,走進房子,房子裏也是黢黑一片,他在牆上摸索開關,卻不料身後的房門忽然關上,隨即響起‘哢噠’一聲上鎖的聲音。
他立刻轉過身試著開門,但是房門上了嶄新的電子鎖,沒有密碼打不開。不光是門,連窗戶都上了鎖,這棟房子變成了一間有去無回的囚室。
在他試圖開門的時候,一樓的燈忽然亮了,隨即從二樓傳下來一聲響動。
他拔腿跑向二樓,燈光像是在為他引路般,隨後他看到自己的臥室從門縫處露出些許光亮。他推開臥室房門,看到了坐在那張鋪著銀灰色被褥的大床上的賀清。
賀清靠在床頭,坐在床鋪中間,左手端著一杯白葡萄酒,右手拿著燈光遙控器。
“晚上好,弟弟。”
賀清向他舉杯,笑道。
賀丞站在門口,看著他坐在他床上,那副得意洋洋,鳩占鵲巢的嘴臉,隻覺得他低級、幼稚、又可笑。難道他千方百計的進入這棟房子,就是為了闖進他的臥室,坐在他的床上,喝一杯他的酒?
賀清根本不足為懼,他的手段一直都是這麼惡劣,且低級。
此時賀丞根本不懼他,隻是非常厭惡他,痛恨他,若不是在這棟房子裏找不到楚行雲,他會立刻衝過去掐斷他的脖子。
“楚行雲在哪裏?”
他問。
賀清像是沒聽到般,抬眼在臥室裏展望一圈,感歎道:“以前我還在這間臥室裏住過幾,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沒什麼變化。”
“我問你,楚行雲在哪!”
賀清緩緩轉動眸子看向他,臉上冷冷的,忽然又扯起一絲笑,托著下巴笑眯眯的問:“你想找到他?”
賀丞往前走了一步,冷寂的雙眸中翻滾著重重殺氣,又問:“他在哪?”
賀清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問題:“你想讓我告訴你,他在哪兒?”
賀丞不語,眼角湧現一層血紅。
笑著笑著,賀清臉色忽然轉冷,目光像是兩根利箭般釘在了賀丞臉上,麵無表情道:“跪下求我。”
賀丞一默,竟覺好笑:“什麼?”
賀清也笑,笑的像耍賴的孩子:“我,跪下求我。”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跪你?”
“因為你男朋友現在在我手裏,你不跪,他就死。”
賀丞沉著的注視了他片刻,忽而一笑:“那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恨我?”
賀清一臉無辜狀:“我恨你嗎?我愛你啊。”
賀丞眼中裝載著鄙夷和輕賤的冷光愈加明顯,冷笑道:“難道僅僅是因為我的生活環境比你好?所以你從就嫉恨我?那你可真夠幼稚。”
賀清放下手裏的酒杯,下了床走到他麵前,在離他一步之隔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靜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唇角忽然拉開一抹介乎於單純與複雜之間的笑容,眼中竟湧出一絲感傷。
“你錯了,我並不恨你,起碼當年我剛見到的你的時候不恨你,相反,我還很開心。因為我覺得你是我的同伴,我終於找到一個和我相似的人,見到你之前我一個朋友都沒有,他們都把我當做怪物,但是你卻和我那麼像,你就是我的同伴,所以我不恨你,而且我很在乎你。”
著,他眼中色彩逐漸變得渾濁,唇角微微抽搐:“我把你當做唯一的夥伴,但是你身邊卻有很多人。那個鋼琴老師的兒子,閔舟,他就是你的夥伴,你對他,甚至比對我還要好。為什麼?我想不通,明明我和你才是一樣的人,但是你卻去親近別人。”
“所以你就殺了他?”
“是你殺了他。”
賀丞沒有繼續和他糾纏這些沒有意義的爭辯,或許賀清根本就沒有察覺他是一個詭辯家,在賀清心裏,他殺的人,做的孽,就應該由他全部承受。
“那你對楚行雲下手,又是為了什麼?”
賀清抬手搭在他的肩上,輕歎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是為了你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身邊還是那麼多人,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隻能把他們全部殺死。”
賀丞微微皺著眉,沉默不語。
賀清看著他,繃不住了似的,麵部不斷抖動,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扶著他的肩膀笑的前俯後仰:“哈哈哈,你真的信了?你太單純了弟弟。你問我為什麼對他下手?因為我恨你!”
最後一句話,他低吼著出來,抬起膝蓋往賀丞的腹狠狠頂了上去!
賀丞腰一折,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使他眼前黑了一瞬。他剛要反擊,額頭就被一管漆黑的槍口抵住。
賀清撩開外套,拔出一把手|槍指著他的頭,眼角還泛著一絲方才笑出的水光,臉上的瘋狂瞬間消失,麵無表情道:“我回答你的問題了,現在輪到你,跪下。”
賀丞緩了一口氣,慢慢直起腰,依舊站的筆直,抽蓄著唇角扯開一絲冷笑:“不可能。”
賀清眼睛一眯,分外隨意的把槍口垂下,開了一槍。
或許是他沒有瞄準,或許是他不想此時潦草的結束他的生命,總之那顆子彈打偏了,劃過賀丞的褲腳,射入地板。
聽到經過消|音的槍聲,賀丞依舊紋絲不動,隻是眼褶微顫。
見奈何不了他,賀清撇撇嘴,沒滋沒味道:“唔,不跪就不跪吧,過來看看這個。”
著勾住他的脖子,親熱的把他拉到臥室裏的電腦前,然後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扭轉桌子上的攝像頭正對著他。
賀丞即刻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電腦屏幕裏,而占據屏幕另一邊的是一串串他看不懂的程序代碼。
賀清遞給他幾張手寫的A4紙,然後倚在桌前,轉動著掛在手指上的手|槍玩,臉上又露出和時候如出一轍的惡劣又真的笑容,像個正在布置惡作劇的孩子般笑道:“你麵前的攝像頭可以把你的臉切入到晚間新聞頻道,直播到千家萬戶。隻要你看著鏡頭把‘發言稿’念一遍,我就把你男朋友還給你。很簡單吧?準備好了可以隨時開始哦。”
賀丞垂著眸子把他口中的‘發言稿’粗略的掃視一邊,積攢在唇角的冷笑越來越濃,到了最後竟對此時威脅他的人生出一兩絲憐憫和同情。
“賀清,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童年都經曆過什麼,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放下紙張,抬頭看著他一笑,賀丞接著:“像你這種心理扭曲又變態的人,的確應該被所有人當做怪物防備。”
“你不念?”
“念什麼?這些誣蔑我的父親和兄長走私,受|賄,拉黨結派,吃裏扒外的偽證?這些全都是你的臆想,不是事實。我為什麼要念?”
賀清嘖了一聲,故作為難道:“但是你不念,你的男朋友可就回不來了。”
雖然他對電腦不精通,但起碼認得一串代表著‘結束’的代碼。賀丞隻在鍵盤上點了幾下,還在跑碼的程序頓時消失,連同攝像頭一起被關閉,電腦屏幕漆黑一片。
賀丞關閉了程序,然後轉頭看著他,沉靜的目光中強壓著暗湧的濤浪,喉結滾動幾番,道:“那你就殺了他。”
賀清眼神一定,沉默的看著他。
賀丞極輕的笑了一聲,又道:“然後再殺了我。”
賀清一臉納悶的看著他問道:“你不是很在乎他嗎?”
“我的確很在乎他,但是我也不能傷害我的家人。”
“所以和你的家人相比,你選擇犧牲他?”
賀丞道:“不,我選擇和他一起犧牲。”著笑了笑:“當然了,如果你同意,我更願意隻犧牲我一個。”
“你這張故作深情大義的嘴臉真讓我惡心。”
“巧得很,你也讓我惡心。”
賀清沒有理會他的反唇相譏,而是一臉煩心狀擰緊了眉,道:“怎麼辦?本來很簡單的事,被你搞複雜了。”
賀丞看了一眼麵前已經黑了屏的電腦,訕笑:“這就是你的備用計劃?的確很簡單,很低級。”
賀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離了桌沿站起身,轉身麵朝窗外的野色伸了個懶腰,隨即順手拿起擱在桌子上的一隻水晶煙灰缸,掂在手裏試了試重量,回身砸在了賀丞的額頭上!
賀丞從椅子摔落到地板上,半張臉頓時淌滿鮮血,身邊碎了一片水晶渣。
他躺在地板上,等待腦海中的暈眩感褪去,才掀開沾了血的眸子看向賀清,笑道:“這就是你報複我的方式?沒問題,我配合你,隻要你放了楚行雲,我現在就可以死在你麵——”
“閉嘴!”
賀清暴怒著抬起右腳踩住他的胸口,赤紅著眼眶吼道:“我低級?我幼稚?我告訴你,我報複你的方式遠不止於此!今晚上你休想活著走出這棟房子,你回頭看!”
賀丞順著他所指的方向轉頭看去,在門後看到一個捆滿雷|管的爆|炸裝置,雖然他對火|藥方麵知之甚少,但是也能看的出,這個炸|彈,足以把一號館的地皮掀翻。
賀清蹲下來,欺身朝他逼近,臉上笑意猙獰且扭曲:“別急,還有一個炸|彈,你不妨猜一猜,另一個炸|彈在哪裏?”
賀丞雖然被他用煙灰缸砸破了頭,但是腦筋依然清楚,在發現房間裏有炸|彈後,他盡力保持冷靜,心大不了跟他魚死網破。直到聽到他還隱藏了一枚炸|彈,才終於慌了神。
“你這個瘋子,你想幹什麼!”
賀清笑道:“你猜,我想幹什麼?”
賀丞憤怒的注視著他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到了炙熱猩紅,瘋狂淩亂的色彩,就像在諾亞廣場人群中看到的灼灼燃燒的煙花棒。
忽然,他想到了,賀清口中另一個炸|彈在哪裏。
賀清對他的仇恨,對賀家的仇恨,都在童年時,隨著閔舟的死亡埋下種子。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對賀家因為閔舟的死亡把他驅逐流放而耿耿於懷。他不僅僅痛恨賀丞,他還痛恨閔舟,他痛恨所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