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與風華郡主的婚禮過後便是七夕,緊接著就是中秋佳節,無論皇宮還是官邸裏裏外外都在修繕裝飾,帶動著整個盛京都熱鬧得緊。
相對於朝野的熱鬧,帝師府倒顯得有些冷清。
蕭瑤整日不知疲倦地在街上瞧新鮮,似乎就算什麼也不買,也要上街閑逛一圈心裏才踏實似的。而太子和寧王二人大概要想辦法在國主壽辰那日好好表現,無暇叨擾。聒噪的人都不在,晏揚歌也樂得清淨自在。
晏揚歌饒有閑情地給塘裏的錦鯉喂食,昨夜剛下過雨,清新的氣息極為沁人心脾,塘裏的荷花荷葉均沾上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五顏六色的錦鯉爭先恐後地探出頭來搶食,襯著水麵的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晏大哥!”
一聲驚天尖叫驚得籠中的司雀四處撲棱,也讓晏揚歌手中的魚食灑了一半,未及歎氣,蕭瑤已出現身亭台台階,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一邊捂著肚子大笑,也不知是累的還是笑的。
“晏、晏大哥,寧王成了全盛京上下的笑柄了!”
晏揚歌轉過輪椅微一挑眉,隻見她獨自笑了一會兒,才顫著告訴晏揚歌:“寧王在洞房花燭夜剛進門……就被風華一腳踹出了新房!哈哈!”
晏揚歌一愣,繼莞爾一笑。
忽然,他灑魚食的動作輕微一滯,蕭瑤不經意地抬頭時,他已是神色如常地逗著錦鯉,灑下最後一把魚食,拍了拍手,搖著輪椅往自己的小園去了。
蕭瑤習慣性地問了一句:“晏大哥去哪兒。”
“回去拿些魚食。”
他一走,蕭瑤更無趣,隻好去捉別人宣揚。
晏揚歌的帝師府雖比不上皇親國戚的府邸,卻也比許多官宦人家的府邸華麗許多,園裏的幾棵從西疆引進的異國花樹開得異常璀璨,一進園,迎麵而來的就是一片血紅。
晏揚歌徑直停在了花樹下,原是空無一人的院子裏,在他進入後,不知何時竟詭異地多出一個人來。
綠蠻站在原地未動,微凝著眉:“不去救胡媚麼?雖然擅作主張故意被懸鏡司抓住,但那份假名單也實實在在地削去了太子的大半勢力,你不也順勢把寧王的漕運都督給削了麼。”
“你不是去救過她了麼?”晏揚歌似笑非笑。
綠蠻麵色有些不自然,但也大方承認:“的確去過,但那懸鏡司守衛重重,兩次都失敗了。”晏揚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冷哼一聲:“救她做什麼,不讓她吃些苦頭,下次她還會故技重施。”
綠蠻眉頭擰得更緊,“可是她太想拔掉太子的羽翼。為了讓懸鏡司相信那份名單的真實性,怕是已經受盡了酷刑,此刻恐怕奄奄一息了。”
“死不了的,她有本事進去,自然有本事出來。”晏揚歌緩緩抬起頭來,一手拈上頭頂的花樹:“太子一日不死,哪怕苟延殘喘,她也會繼續活著。”
綠蠻神色複雜地看了他半晌,遲遲問出:“你呢,是不是也一樣?”
她拈著花瓣的手頓住,抬頭望去,層層簇簇紅得似血的鮮紅充斥了眼眸,她有些晃神,恍惚記起以前這樣的顏色是她最為厭惡的,在戰場上,它是最為不祥的顏色。
“大概吧。”她避重就輕,“綠蠻,你看這花開得多好。”
綠蠻望過去,那花樹正在晏揚歌的注視下綻放得愈發歡快,風一吹,簇簇鮮紅便如浪似潮地翻滾起來,像要努力滴出血來回應她一樣。
一株花樹生得這麼妖媚做什麼!
綠蠻別開眼,再沒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討厭這些花樹,一晃眼瞥到她耳根處,綠蠻微微斂起眉頭:“醉心的易容術雖進步不少,但在時間上仍是差了些火候。”
晏揚歌下意識撫上臉龐,當指尖觸到耳根時,摸到了一處微小的豁口,如果不是一雙細膩敏感的手,就算摸上去,也不會察覺到這細微的異樣。
她沿著那道豁口,輕輕揭下一層薄得幾近透明的凝脂麵具,露出了深藏麵具下,那張驚為天人的麵孔——精致如玉的輪廓鑲嵌了水墨般的眉眼,描上攝人心魄的紅唇,眼角一點鮮紅似血的朱砂,竟是美豔得近妖。
觸目驚心。
當目光觸及她美豔的容顏,綠蠻驚了一跳,心頭驀然閃過這四個字!仿佛意識到什麼,她驚怒問她:“你又用那藥了?!這是在透支你的生命你知不知道!”
晏揚歌苦笑一聲,“不用藥怎麼辦?便由得這副殘軀終日昏昏沉沉麼?”
愣了許久,綠蠻才強忍著酸澀別開眼,默默地進屋拿出一張新的麵具,替她易容。
“綠蠻。”她正替她上著羊脂,晏揚歌忽然握住她手腕,她停下動作,“嗯?”
“謝謝。”
綠蠻愣在當下,忽覺心中某處抽動了一下,酸軟堵得慌,眸底浮上一股酸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