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怎麼回事,這新娘子還沒出嫁呢……”

“聽說在南蕭已經拜過堂了,現在再補個婚禮……”

“竟有這種事情?我倒是好奇,不知這新娘生得到底怎樣傾國傾城,竟得太子如此看重……”

……

眾人議論紛紛,好在葉亦宣身份擺在這裏,這般胡作非為竟也沒鬧出亂子,四架彩車卻滾滾而動,緩緩向前駛去。

賓客們跟著彩車往府外而去,一路吹吹打打,喜炮和祝福聲不絕於耳,葉亦宣一馬當先,如玉的麵容在喜服的映襯下愈加俊朗不凡,眼中歡悅柔情呼之欲出,三百黑翎軍身騎頭掛紅綢花的高頭大馬,個個精神抖擻,鎧甲錚亮,腰懸寶劍分成兩對護衛在彩車兩邊,紅槍銀甲開道,金鈴搖響,頗為壯觀。

太子府早已是熱鬧非凡,一整條長街都掛滿了紅燈彩綢,賀喜聲不絕於耳,內院中,一望之下盡是喜慶的紅色,喜宴擺了幾個院落,聽聞彩車到了,一時間賓客皆擁往府門看新娘下轎。

顧芳菲跟在安平侯夫人身後,隨著人群往前門湧去,她怔怔的看著手挽金弓的葉亦宣,她不過是在外頭丟了臉麵,又惹惱了自己的父親被送到廟裏反省了幾個月,怎麼短短幾個月時間,等她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樣子,怎麼她的宣哥哥就娶親了呢……

顧芳菲茫茫然的想著,不由自主的朝前走了兩步,安平侯夫人本就站在人群最前端,最顯眼的地方,加之她懷有身孕,身邊幾個丫頭知道安平侯極看重夫人肚子裏這一胎,恨不得多長幾雙眼睛黏在安平侯夫人身上,哪裏還顧得上跟在後頭的顧芳菲,一時間竟沒人去拉她,任由著顧芳菲走到了前麵,正巧擋在了門口。

周圍熱鬧的聲音突然靜了靜。看著顧芳菲茫然又略帶悲苦的表情,竟像是極為傷心的樣子,眾人一時間心思各異。

“聽說顧家這位姑娘對太子也……”旁邊兩個婦人看著顧芳菲的樣子,掩唇低聲笑了起來,“……隻可惜是個庶女,太後現在也不在朝中……”

安平侯夫人看到傻站在道路中間的顧芳菲,眼中滑過一抹不耐。若不是安平候囑咐了讓她今日一定要帶著顧芳菲,她真是半點都不想瞧見這個蠢貨。

“喲,芳菲郡主這是怎麼了?”太子府門口的小廝連忙跑了過來,一邊瞄著馬上要下轎的新娘,一邊帶笑問道。

安平侯夫人對著身後的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連忙上前把顧芳菲拉了回來,顧芳菲往後踉蹌了幾步,茫然的回頭對上安平侯夫人的目光,心裏一凜,明白剛才是自己失態了:“母親……”

感覺到四周射來的興味好奇的眼光,顧芳菲垂頭喃喃道:“是女兒失態了……”

安平侯夫人斂了眼中的煩躁,雖然顧芳菲不是她的親生女兒,這些年跟她一直不太對付,但是好歹她還掛著個嫡母的名頭,顧芳菲自己丟人不要緊,可不要連累了她也一塊兒丟人,“你大病初愈身子還未恢複,本該好好在家休息才是,是母親不好,想著帶你來沾沾太子殿下的喜氣,身子也能早點康複,不想反而把你給累到了。現在看來還不如讓你早些回去,多休息一陣。”說著就要喚人送她回去。

顧芳菲連忙搖頭:“女兒方才隻是想事情入神了,才會有些失態,並不是累著了。母親身子不便,女兒更應該伴隨母親左右伺候著,怎麼能提前離開,況且太子大婚還未完成,女兒若是中途離去,對太子也是不敬。”顧芳菲雖說是庶女出身,但是慣來回看人臉色,否則也不能在安平侯府中占有一席之地,並且贏得太後的喜歡,封了個郡主的名頭。但是太後離開涼都久居行宮,多年不回,對她也沒有再關心過。她失去倚仗,日子越發不好過起來,這兩年倒是後悔曾經仗著太後做靠山,處處跟這個嫡母作對,才會使得她一不小心行錯一步,被安平侯稍稍厭棄之後便嫡母便馬上趁機把她送走,直到此時才回來。

她好不容易被安平侯從廟裏接了回來,明白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現在又有了身孕的嫡母是極得安平侯看重的,若是她今日又惹得嫡母不快,獨自一人被送回府中,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安平侯夫人看了她一眼,溫柔地笑了起來:“在廟裏跟大師學了一段時間之後倒是越發孝順起來了,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今日太子府貴客不少,你行事舉止都要小心些才是,莫要又惹得你父親不虞。”話語中隱隱有了警告的意味。

顧芳菲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一白,低聲應了。

安平侯夫人麵色自若,在旁人看來不過是在教養不懂事的女兒罷了,任誰都聽不出此中的波瀾。

小廝見顧芳菲已經退開,自己也連忙跑回原處,一臉興奮的看著太子立於府門,手挽金弓朝彩車虛射三箭,周圍震耳欲聾的喝彩聲中,新娘子被扶下了馬車。

顧芳菲落後安平侯夫人半步,眼神怔怔的看了葉亦宣半響,她幼時機緣巧合之下得了太後的青眼,曾經被太後接到宮中養了一段時間,甚至還封了個郡主,勉強也能稱他一句皇兄。可自己總覺得這樣子似乎太過疏離,便自作主張的喊他宣哥哥,當時太子雖然沒應,但也並未糾正她,顧芳菲便覺得他是默許了,心裏默念著這個專屬自己的稱呼,竟滋生出別樣的情緒來。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不想還是被太後看了出來,拿出來打趣了她幾句。

顧芳菲看著太子臉上壓抑不住的喜氣,心裏是說不上來的悲傷,太後說讓她嫁給太子,不過是逗她玩的一句戲言,也隻有她當真了,甚至還期盼了好些年,稍稍想想就知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顧芳菲的眼神移到了太子身後的人身上,眼神漸漸清明起來。太子妃的禮服跟尋常新娘禮服並不相同,最明顯之處便是頭上並沒有紅蓋頭,而是以鳳冠上垂下來的一串串南珠遮麵。顧芳菲本就站在人群靠前的地方,眼睛又一錯不錯的盯著新娘,隨著新娘一步步朝前,南珠的晃動之下露出了新娘半張臉,竟讓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來。

難道是她認識的人?顧芳菲隨即為自己荒繆的想法感到好笑,她回來這幾日也聽說了不少關於這位太子妃的傳聞,她那樣的身份,自己怎麼可能會認識?當真是魔怔了。

裴意被扶著下了馬車,聽著耳邊鬧哄哄的聲音隻覺得頭昏腦脹,渾渾噩噩的被紅綢牽進牽出,拜了祖位,一切規矩到一絲不苟,那長到極處的倒行累得她頭暈目眩,一場婚禮下來,當真是被折騰得筋疲力盡。

安平侯夫人看著新人進了喜房,笑吟吟地跟周圍幾位貴婦打了招呼,才得空看了顧芳菲一眼,見她依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好在麵上看不出什麼端倪,這才轉頭不緊不慢的朝前走去。

新房內,待幾個嬤嬤拖著金盤唱著吉利話將花果等物灑入喜帳,紅棗、桂圓、蓮子等物滾上錦被,扶著裴意在床邊坐下,尚未晃過神來眼前就是一亮,對上葉亦宣眼睛,他目光燦爛又溫柔,伴這搖曳燭光將她籠罩,裴意心裏驀然一熱,不自在的別開眼睛,剛才進屋的時候她便覺得屋內似是有不少人,現在更是對上一雙雙好奇興味打量的眼光,像是被參觀了一般……

“早便聽聞太子妃容顏無雙,今日一見才知此言不假。”

“太子和太子妃可真是一雙璧人,真是羨煞人了。”

“可不是,沒瞧見太子看新娘子看得都走神了……”

喜娘捧著一盤生蓮子過來,“請太子喂給太子妃。”

裴意一怔,葉亦宣撚了一粒生蓮子送到裴意唇邊,笑意深深,見紅唇輕柔擦過指尖,喉結明顯滾動了一下,笑意也深了幾分。

“殿下還沒問太子妃生不生。”嬤嬤站在一旁含笑道。

葉亦宣莞爾,“娘子,生不生。”

裴意被折騰得頭昏腦脹,方才又被他灼熱的眼神看得心裏一慌,一時沒聽明白意思,三兩下咬了嘴裏的蓮子,生蓮子雖然苦,但是對她這個慣常喝藥的人來說算不上什麼難以下咽的東西,直到葉亦宣問了第二遍,才有些困惑的抬眼,“嗯?”

嬤嬤臉色錯愕,綠蕪站在旁邊急的跳腳,感情昨天她跟主子說的,主子一點都沒聽進去?

“主子說錯了,要說生,生,生……”

裴意看著綠蕪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才覺得不對,恍然間想到了什麼,迅速看了葉亦宣一眼,輕咳了一聲,“生。”

綠蕪舒了一口氣,嬤嬤跟喜娘紛紛福身,“恭賀太子,太子妃大喜,祝太子和太子妃百年好合,早上貴子。”

紅燭搖曳,佳人如花。

宮裏的嬤嬤見過無數對新人,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對新人感覺如此之好。她一時間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隻覺得樣樣好,處處好,新人皆是傾城之貌,氣度風韻也極為相配,宛若神仙眷侶。

葉亦宣在眾人的打趣聲中坐下,嬤嬤上前給兩人的衣襟打了結,便有丫頭捧了合巹酒來,兩隻玉杯上金絲鑲著一對鴛鴦,杯下紅線相連,等兩人喝完,嬤嬤將酒杯往床後一扔,笑道是一仰一合,眾人便又哄笑著說起了吉祥話。

“殿下可不要瞧了新娘子就挪不動腳了,大家可還在外頭等著新郎官敬酒呢。”

“洞房花燭要緊,咱們這些賓客也不是擺設,殿下可不要想躲開。”

“怎麼是你!”

尖銳吃驚的聲音乍然在喜房中響起,如此不合時宜而突兀的聲音讓眾人的打趣聲戛然而止。

眾人紛紛回頭,發出聲音的正是剛才進來的安平侯夫人,以及她身後的顧芳菲。

今日來參加喜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在新房內的更是朝中各個大臣的夫人家眷,此時齊整詫異的看了過來,安平侯夫人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掛不住了。

“芳菲,你怎麼了?”顧芳菲的聲音又響又清楚,便是安平侯夫人想要含糊遮掩過去都不行,隻得硬著頭皮開口問道,隻希望顧芳菲此時能夠機靈一些找個合適的借口遮掩一二。

顧芳菲此時卻根本顧不上安平侯夫人是如何作想,她看著床邊一身鳳冠霞帔的人,眼中的詫異漸漸變成了憤怒。

即使現在隔了一段距離,今日她打扮得又和以前完全不同,顧芳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裴意便是當日在天寶齋內設計她,坑了她幾十萬兩銀子,害的她被安平侯責罵最後被送到廟裏的罪魁禍首!而後在廟裏每每想到當日的情景,顧芳菲就恨不得衝上去抽花她的臉,這張臉便是化成灰她都認得!

若不是因為她,自己怎麼會失去父親的喜愛,現在在府中更是步步艱難!顧芳菲死死的盯著坐在床邊的人,全然忘了當日若不是她仗勢欺人在前,貪心在後,即使裴意有意坑她,也未必有用。

“母親,我認得她!”安平侯夫人實在扛不住滿屋子詫異的眼光,伸手扶住顧芳菲的胳膊,暗中用力掐了一下,顧芳菲猛地回過神,尖聲叫道。

話音一落,旁邊就有人笑出聲來,“郡主可真有意思,太子妃在涼都待了也有一段時日了,這屋子裏有好些人都見過太子妃呢!郡主就算認識太子妃也不奇怪,怎麼如此……激動。”說完含笑看了顧芳菲一眼,眼中已不是詫異,而是*裸的嘲笑。

有什麼事值得在太子新房內大吵大叫,害得她白期待了一場。這顧家的姑娘當真是……輕浮得很。

“不是,你們不知道,她她她……”顧芳菲也知道自己剛才一時情急說得太直白,反而讓人誤解了,她盡力的回想著當日的情景,又想著今日聽到的關於太子妃的各種傳聞,腦中一時間亂糟糟的,不知該如何言明。

裴意此時也記起顧芳菲了,當初她隻想著借太子府的勢,根本沒有想到名聲,何況當時她也沒有料到自己會再回到這個地方,倒是給自己留了個麻煩……

以前她可以不在乎名聲,現在不行了……裴意微微蹙起了眉頭,旁人隻當她是因為顧芳菲的大吵大鬧不虞,也沒有多想。

“顧小姐認識內子?”顧芳菲還沒轉過彎來,突然聽到葉亦宣開口道。

裴意抬眸對上他的眼睛,見他渾不在意的笑了笑,心裏微微一鬆。

顧芳菲驀然睜大了眼睛,“殿下,你不記得了嗎?當日你也在場,她……”顧芳菲突然說不下去了,此時把事情前前後後的聯係起來,固然得出了一個可以讓那個女人顏麵盡失的結論——她和礪王和離是前兩個月才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當時自己在涼都遇到她的時候,她的身份還是礪王妃,可卻頂著太子寵姬的身份進進出出,而後和礪王和離,再嫁給太子……這話說出去,任誰都會覺得她是不守婦道,以礪王妃的身份和他國太子無媒苟合,傳出去足以讓她顏麵盡失……

顧芳菲張嘴想說什麼,對上葉亦宣冰冷的目光,卻發不出聲音來。當日的事情讓她實在記憶太深,她記得這個人的長相,記得當日的事情,當然也沒有忘記——當時四皇子不過是出言調戲了幾句,太子當場就翻臉了……

連備受寵愛的四皇子他都敢打,若是今日自己在這裏把這件事情抖露出來會如何……他剛才喊的是內子,是啊,他們已經成親了……她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在廟中被關了幾個月,她也算明白了,太後對她的榮寵,不過是閑來無事,像逗小貓小狗一般打發時間罷了,她要倚仗的還是安平侯府和她的父親,可她的父親最不喜歡的便是她自作主張,給安平侯府丟臉惹麻煩……若是今日開罪了太子,不管太子把她如何,回去之後安平侯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可能這次就不是送廟那麼簡單了……

顧芳菲不敢想下去,嘴巴張張合合,“……是我認錯人了。”

屋內尷尬的靜了一會兒,安平侯夫人身邊的侍女被安平侯夫人掐得冷汗直流。

“你這孩子……”安平侯夫人扶著腰,慢慢轉身看著顧芳菲,“……病了之後一直神思恍惚的,這陣子瞧著好些了,怎麼今日又開始說胡話了?還不趕緊給太子和太子妃賠罪。”

“安平侯夫人也不要怪罪顧小姐。”旁邊一個貴婦笑道,“太子大婚,顧小姐大概是高興太過了才會如此。”她娘家的侄子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她嫂子看上了顧芳菲,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興衝衝的請了人去說合,卻被拒絕了。顧芳菲不過是庶出,便是有個郡主的名頭,可那也是虛的,何況太後不再涼都,誰還把她這個郡主當回事,到頭來反倒被個庶女打了臉,她嫂子當時臉色相當難看,隻冷笑著說要看看顧芳菲這個郡主最後想攀個什麼高枝。現在看來,這個高枝是在這裏呢……婦人心裏暗忖,想到剛才那一幕,又見到顧芳菲聽到自己的話之後臉色更加難看,愈加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芳菲大病初愈,最近精神不濟,時常看不清東西,一時間胡言亂語,還請殿下和太子妃原諒。”顧芳菲臉色慘白,今日這話一說出去,自己以後說親就難了,可她有什麼辦法……說身體不好,總比傳出她愛慕太子,還故意在太子大婚時大吵大鬧要來得好……

“顧小姐身體不好,還能來給太子道賀,這份心意著實難得。太子便是看在這個份上,就原諒顧小姐這次吧。”得了安平候婦人眼色的一個夫人趕緊笑著出來打圓場。聽到葉亦宣稱顧小姐,她也不再喊郡主了。

葉亦宣仿佛沒有看到幾個人之間的暗湧,“自然。”

“好了,好了。新娘子大家也看夠了,都趕緊出去,外頭的賓客都還等著呢。”被顧芳菲這麼一鬧,眾人早已沒了瞧熱鬧的心思,笑著退了出去。

房內瞬間隻剩下他們兩人。

“顧芳菲……”裴意看著滿屋子紅通通的顏色,隻覺得眼前都要燒起來了,連同臉上都有些熱度。

葉亦宣長長的歎了口氣,打斷了她的話,“夫人,你可知今日我盼了多久?可否不要在此時提其他的人?”

裴意笑了一聲,“好吧。”既然他這麼說,就是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她不管也罷。

“我幫你把鳳冠取掉。”葉亦宣拖著她的手站了起來,走到梳妝台前,仔細的解了鳳冠。裴意微微挑起眼簾,銅鏡中模糊映出兩人的身影,他的手指在發髻上遊走,拂過她的秀發,穿梭在她的發絲間。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為她梳頭,可今日這種溫柔纏綿格外迷離,令人胸口隱隱發熱。

一定是這滿屋子的紅的緣故,裴意暗暗忖道。

鳳冠是寶石黃金打造,頗有重量,頂著鳳冠坐了一天,此時取掉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沒有挽起的長發如瀑披在後背,垂到腰間,墨發紅衣,肌膚勝雪,更顯得女子嬌豔欲滴。

葉亦宣拿起桌上梳篦,輕輕為她梳理淩亂的發絲。

裴意轉頭,“外麵還有人等著你出去,我自己來吧。”

葉亦宣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做好,傾身道:“夫人這一頭發絲,長得極好,為夫極樂意梳理它們。”

“往日裏你梳得還少了?”裴意攔不住,隻好坐著,“外頭賓客還等著,你趕緊出去吧。”

“今日跟往常怎麼能一樣。”葉亦宣饒有興致,不緊不慢的撥弄著她的頭發,淡淡回道,“又不是等著我去掌廚,急什麼。”

“有什麼不同,往日不也是同起同住。”裴意道,“不過就是多了個形式罷了。”

葉亦宣放下梳篦,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娘子,為夫給你找的藥喝完了嗎?”

“喝完了。”裴意習慣性的抬手摸了摸頭發,起身道,“昨日正好是最後一貼……”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明白了過來。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算著時間從裴家弄了藥方出來,算著時間讓她服用,算著時間正巧今天好滾床單……

葉亦宣一臉無辜道:“娘子,你怎麼能說這種話。病根當然是越早去根除越好,為夫恨不得早十幾年就把藥方弄到手,怎麼會故意拖到這個時候。”

裴意轉念一想,也是……又聽葉亦宣道,“若是能早些弄到藥方,為夫也不必餓上這麼久了……”

說著又歎了口氣。

裴意一滯,惱怒的抓著梳篦朝他身上丟去,“還不趕緊出去。”

“娘子,這才成親第一日,你就這般對為夫,為夫會難過的……”葉亦宣長長短短的歎著氣,“為夫覺得……”

葉亦宣伸手攬了她的腰,一轉身退後幾步把她壓在了榻上,裴意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等天旋地轉完了,定下神來人已經被壓得密密實實的不能動彈了……成了親這貨當真是肆無忌憚了!

葉亦宣就勢捉住她的手腕,低頭輕咬她的脖頸,含糊道,“為夫覺得,比起應酬外頭的賓客,應當先振夫綱才是。”

他說話間火熱的吻便落了下來,知道她脖頸處敏感,來回擦過她的脖頸,裴意被他唇齒間呼出來的熱氣弄得又癢又怒又想笑,“你再不出去……就要尋過來了……”

仿佛要印證她的話,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動靜。葉亦宣這次是真的歎氣了,抬頭凝視著她道,“你先用些吃食,我很快就回來。”

裴意應了一聲,知道興許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理,看著葉亦宣出去,才起身在屋裏轉了起來。

屋子非常軒敞,正對著自己的地方,防著張黃花梨月洞式雕滿榴綻百子架子床,床上鋪著紅彤彤的被子,掛著大紅色的紗幔,窗下防著的羅漢床,上麵的靠墊,扶手,也是一色的紅彤彤,一色的榴綻百子。

屋子四角加著冰盆,風從窗戶外吹進來,將絲絲涼氣吹散到屋子各處。

裴意暗暗歎了口氣,整間屋子,入目到處都是紅彤彤的眼色。廂房裡也是一片紅彤彤的榴綻百子,這院子裡,大約除了百子戲春、榴綻百子,再沒有別的花樣了。裴意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著屋子四角錯落有致防著的花架,高幾,燈櫃,落地花瓶,牆上掛著的前朝字畫等等,努力舒緩著那刺目的紅色。

綠蕪探頭探腦的從門後伸了個腦袋出來,“主子。”

裴意盯著床上紅彤彤的被子,這洞房花燭夜……唉,她緊張什麼,睡也睡了那麼多次了,自己也說了不過就是個形式罷了……總比看其他人成了親跟個陌生人滾床單來的強,裴意從滿眼的紅中轉開看著綠蕪,“嗯。”

綠蕪一邊墊著腳進來,一邊四處張望著,“太子出去了?”

“他在你敢進來?”

綠蕪嘿嘿的笑了兩聲,“我方才看著他出去的,主子你餓不餓,先沐浴更衣,再吃點東西吧。”

綠蕪伺候著她換了外頭的衣服,裴意沐浴完,鬆了口氣,坐下喝了半碗粥,看著綠蕪手忙腳亂的收拾箱子,一邊出神的想著其他的事情。

“啊,呀!這是什麼!”綠蕪從一包衣服裏抖了一個貼著封條的匣子出來。裴意接過來,撕了封條,打開匣子,裏頭放著隻製作粗劣的桃子,裴意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桃子好像是兩半的,裴意伸手拿起桃子,裏麵還放著個更加粗糙的什麼東西。

裴意上上下下的看了半天,恍然明白,樂不可支的笑了出來。仔細看著手裏的東西,這麼看起來,倒象是小人兒了,上麵的應該是男的,下身一個猛然的突起,合起來正好在下麵一個人的兩腿間,突起過高,穿過下麵一個人的兩腿又露了出來,裴意笑得氣都有些透不過來了,忙把小人兒放回了匣子。

綠蕪不知所以的看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主子,又茫然地看著匣子裏的桃子,一時間不知道所以然。

太子府喜樂融融,映的半邊的天空似乎都沾了喜色,朝鳳殿氣氛卻冷到了極致。

成皇後坐在上首,神色複雜的看著淑妃。對於自己這個妹妹,她一直心有愧疚,但凡能忍的她都忍了,能讓的她都讓了,甚至連掌管鳳印的權利都交到了她的手中,沒有半點怨言,可換來的是什麼?

“來人,請淑妃回去。”

“滾開!”淑妃鳳目一瞪,上前的宮人立馬就止住了腳步,“本宮想走的時候自然會走,用不著你來送。我問你,那些人是不是你派人攔下的?”

“是本宮攔下的。”成皇後不去看淑妃氣憤的臉色,也不去看滿地的狼藉,不緩不慢的吩咐道。被一個嬪妃衝到殿中一頓撒潑,最後一句重話都不能講,還要小心的把她送回去——皇後做到她這個份上,也算是窩囊到極致了。

“本宮前幾日已經遣人去看過了,太子府中伺候的人已經夠了,就不勞煩淑妃娘娘再送人過去。”

淑妃冷笑一聲,“皇後就不要再跟本宮裝傻了,本宮送去的豈會是那些普通的下人。皇後娘娘若是此時把人交出來,現在送去太子府也來得及。”

殿內侍候的宮人低眉耷肩的站在一旁,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

“淑妃難道是忘了,這門婚事……”

“我知道!”淑妃尖聲打斷皇後的話,連稱呼都顧不上用,冷笑道,“本宮隻是給太子送幾個貼身伺候的人過去,又不是賜婚,這不違規矩,不會壞了這門婚事吧!難道側妃不行,連個通房和侍妾都不能有?這話說出去丟人的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