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看著淑妃尖細蒼白的下巴,眉頭擰了起來,“這些事情太子妃自會安排,你身體還未康複,又何必操心這些小事。”淑妃失了胎兒之後,情緒就一直不太穩定,皇後聽說之後也隻得默默的歎氣,送人是小事,可大婚當日宮裏頭送女人過去,豈不是明明白白的打臉。

她不知道也就罷了,昨日聽說淑妃選了七八個美貌柔順的宮女準備送到太子府,她立馬就攔了下來,一來是不想自己兒子媳婦兒為難,二來也是不想淑妃還在病中就折騰這些事情。

一聽到皇後提起自己的身體,淑妃眼眶就止不住的紅了。想到那個連她都來不及知道,就已經消失了的孩子,淑妃恨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她知道這件事是嶽嵐所為,但還是不可避免的遷怒到了其他人的頭上,仿佛這些人過得太好,便是對不起她那死去的孩兒。

淑妃恨不得將嶽嵐剝皮削骨,可四皇子卻說嶽嵐有大用,暫時要留她一命。淑妃滿腔的怨氣無處發泄,在宮中暴躁起來如厲鬼一般,處處找人麻煩,皇帝知道淑妃心情不好,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隨著她去了,以至於宮裏頭的人見到淑妃調頭就走。太子大婚,雖然不在宮中,但是難免也傳了些消息到淑妃耳中,她一想到那些人正歡天喜地,而自己的孩兒卻連到這個世間的機會都沒有,氣恨得簡直要嘔出血來。

不找些事情做,淑妃覺得自己肯定會瘋掉。她選了七八個美貌的宮女,打扮收拾妥當了,隻等著今日拜堂的時候將人送過去。長者賜不可辭,想到那些人可能有的臉色,淑妃心裏頭就止不住的暢快。

誰知道中途被皇後攔了下來。

淑妃臉色陰沉,最近又瘦了許多,一身淺色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像是掛在竿子上一般。

“皇後娘娘是不想把人還給我了?”淑妃對皇後的話置若罔聞,頗有些不講道理的問道。

“不行,此事本宮自有考量,送人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皇後回道。

淑妃默了一瞬,突然笑了起來,“掌管後宮的是本宮,你有何權利來指使本宮做事?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攔得了那七個人,本宮還可以選上七個,甚至七十個人再送過去。”淑妃笑了一陣,“都這麼多年了,成薇你現在才來擺皇後的譜,是不是有些晚了?”

竟是直呼皇後名諱。宮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成皇後看著淑妃的樣子,突然有些厭倦。她對掌管後宮並沒有興趣,當年她嫁給還是大皇子的皇帝,為的也不是權力,可偏偏從始至終她都躲不開這些事情。

“你們都下去吧。”殿內的宮人如是大赦,磕了個頭連忙朝宮外退去,宮門被嚴嚴實實的關上,殿內隻剩下成皇後和淑妃兩人。

“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成皇後慢慢的說道,“當年我若是知道,就不會……”

“你不知道?你不會?”淑妃嘲諷的笑了起來,“成薇你不是一直很善良,現在說這話難道不虧心嗎?難道當時你知道我有了身孕,就不會嫁進大皇子府?真是好笑!沒想到我楊為蓉有這麼大的麵子,竟然可以使得大名鼎鼎的成家女連婚事都不顧,就為了我?!成薇你摸著自己良心說,若是當日你知道這件事情,你還會不會嫁給陛下?!”

成皇後沉默了許久,“會。”她對陛下,當時的大皇子一見鍾情,懇求了父親許久,才得了這門婚事,她從小就固執,讓她因為這種原因放棄這門婚事,她做不到。

成皇後抬眼對上淑妃愈發嘲諷的笑容,開口道,“我還是會嫁入大皇子府,但是,如果我知道你當時有了身孕,一定會讓你留下他。”成皇後知道自己有一個堂妹在大皇子府,心裏並沒有太多不虞,她身在成家,從小受到的教育自然沒有讓她生出獨占自己夫君的想法,何況在她還未嫁給陛下的時候,淑妃楊為蓉就已經是當時還是大皇子的北祁皇帝的側妃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時的淑妃已經有了身孕,並且因為她,因為她的父親,因為成家跟大皇子定了這門婚事,最後被逼得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孩子。

當時大皇子還是個默默無聞的皇子,成家卻是北祁最顯赫的名門,以成薇當時的身份完全可以選一門更妥當的婚事,可她執意要嫁給大皇子。

成家家主絕不接受,自己的女兒還未進門,那邊庶長子就已經出生了。

都是她做的孽。成皇後默默的想到,可是她不能責怪自己的父親,父親是為她好,父親沒有錯,錯的是她。

淑妃微微一愣,這還是她們第一次當麵提及當年的事情。淑妃不願提起自己的孩子,成皇後也不願提起那個因為自己的執念而死的孩子,這件事在她們之間橫了這麼多年,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傷疤。

成皇後說得很是誠懇,淑妃想到了什麼,卻慢慢勾起了一道極其嘲諷的笑容,“沒有用的,成薇。便是你現在這麼說服自己,也沒有用的。因為你而犯下的罪孽你這一輩子都無法改變。”

成皇後渾身一抖,臉上的血色像是瞬間被抽幹了一般。

“成薇,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淑妃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說道,“你知道,雖然我身上也流著成家的血液,但是奈何隻有一半,跟你成大小姐不同,當年我進大皇子府讓爹娘費了不少心思,不像你,反倒像公主下嫁一般,恨不得整個大皇子府都跪在你腳下給你添鞋。這也就罷了。”淑妃上前幾步,直直的看著成皇後的眼睛,笑道,“你空有成家人的身份,卻沒有成家人的氣魄。主母嫁進來之前,不許姬妾側妃先生下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你為什麼要愧疚?為什麼要惶恐不安?我最討厭你的地方,就是,你嫁入皇家,居然還妄想良心這種東西。”

淑妃看著成皇後煞白的臉色,暢快又惡毒的笑了起來,“這宮裏頭,啊,不,高門大院裏頭,哪怕是成家,哪家的後院不是一井的冤死鬼,誰的手上沒有沾上幾條人命,你竟然害死了我們的孩子,又要霸占著皇後的位置,居然還想要有良心這種東西?良心?我早就沒有了,你居然還有?”

淑妃湊到成皇後身邊,陰沉沉的說完,看了成皇後兩眼,轉身離開,“罷了罷了,姐姐你既然看不上妹妹給太子挑的人,妹妹也不去湊那個熱鬧了。來人,回宮。”

淑妃帶著人揚長而去,守在外頭的宮人看著淑妃明顯愉悅起來的表情急忙衝進了殿內,看到皇後還坐上上首,人完好無損才鬆了一口氣。

“皇後娘娘。”宮人低聲喚道。皇後和淑妃明顯是有秘事要談的樣子,他們這些宮人饒是對皇後忠心耿耿,也根本不敢留下來聽。

成皇後抬頭看了她一眼,扯出一個笑容,“是你啊。”

“皇後娘娘,您……”有心要問,可為了保命還是不知道得好,宮人默默的想到,“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成皇後木然的點點頭,“時辰也不早了,是該歇息了。”

宮人扶著成皇後朝內室走去,打散了她的發髻,隨口找了個話題“皇後娘娘這頭烏發,真真是奴婢見過最好的,便是那些剛進宮的宮妃,恐怕也沒有娘娘這麼好的頭發和皮膚……娘娘,您怎麼哭了……”

成皇後看著銅鏡中模糊的人影,突然淚流滿臉。淑妃說得對,她最大的錯誤,並不是她的固執,而是她執意要嫁,卻不願意去承擔後果。

在出嫁之前,她就該知道,隻要是身上流著皇家血脈的,即便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也不可避免會被拖入權利的傾軋之中,何況身後還站著手握重兵的成家。父親在世的時候,她依靠的是父親,父親為她掃平了一切障礙,甚至為了她轉投到大皇子麾下,捧他上位。她一直活在父親的羽翼之下,自詡善良寬容,卻不知道那些本該是她沾染的鮮血和冤孽根本不會因為她的作為而減少半分,隻不過全都被她的父親和兒子一力承擔了下來。

她享受了成家的榮華富貴,就該承擔起成家女兒應有的責任,她享受了皇後至高無上的榮耀,就該去麵對那些接踵而來的殺戮和冰冷。

可她沒有。

她整日躲在宮中,以為不去爭不去搶就是贖罪。她不知道這樣做,那些因自己而死的冤魂會不會消散幾分,但她此刻才清楚明白的認識到,她的贖罪,她的不作為,她想要的和和美美,不過是在粉飾太平,傷害的永遠是她最親的人。

先是她的父親,而後是她的兒子……

若不是她的毫不作為,她的寬容善良,成家當年恐怕也不會……這些年亦宣和亦然又怎會過得那麼辛苦……

為了成全她的良心,她的父親付出了多少,她的兒子又經曆了什麼?

成皇後被鋪天蓋地的愧疚和後悔壓得喘不過氣來。

宮人看著皇後泣不成聲,又不敢聲張,隻得不停的擰著熱帕子遞到她手邊,驚恐的站在一旁。

淑妃囂張跋扈,可皇後娘娘善良又寬容,從來不會跟淑妃計較,也不知淑妃到底跟皇後娘娘說了些什麼……應該早些告訴太子。

皇後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抬頭,“伺候本宮就寢。”

“是。”

“今日之事,不可告訴太子。”成皇後突然吩咐道。宮人關門的動作一頓,抬頭看著成皇後。

“太子新婚燕爾,不可用這種小事去叨擾他,本宮自會處理。”成皇後隔著簾子看著宮人的動作僵住,接著說道,“最好不要讓本宮知道你陽奉陰違,否則你當知曉後果。”

成皇後在宮中這麼多年,跟菩薩一般,幾乎從未親自開口處罰過宮人,更遑論是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了。

“……是。”宮人被她冷冰冰的語氣震懾住,不由自主的答應道,走了幾步才想起來,原來皇後一直知道她是太子送來的人……

淑妃走出朝鳳宮,轉過第一個回廊,臉上的笑容就消退得一點都不剩。

她這麼多年都忍了,不知道今日為何就這麼說了出來。看到皇後被打擊得不輕,她並沒有預想中那麼愉快。她的母親雖然也是成家人,但隻是一個外嫁的庶女,好在當年說的親事不錯,所以她的出身也不算太差,如果不跟成薇比的話。

可饒是如此,當年為了她的親事,爹娘也是費盡心思,最後才把她送進了大皇子府,現在的陛下並不是貪戀美色之人,當年府中侍妾不過一掌之數,而她的爹娘把她許給大皇子的理由非常簡單,甚至在常人看來或許有些匪夷所思。

他們認為,大皇子絕對不可能會繼承大典,大皇子跟當時的太子關係良好,似乎也無意去爭儲。若是太子登基,大皇子不過就是個閑散王爺,那她也能平穩的渡過這一生。

誰知道成家人會突然插手……

如果可以,淑妃並不願意自己的夫君當上皇帝,她寧可還是默默無聞的大皇子府中那個柔側妃,而不是寵冠六宮的淑妃。

當年成薇跟大皇子定親的時候,淑妃失去那個孩子雖然很難過,對成家人有怨懟,但心裏其實是能理解的,這個孩子來的並不是時候,就連她的爹娘也是如此說。與其生一個庶長子膈應成薇,還不如恪守本分,求個安穩的日子,成薇好歹是她沾親帶故的表姐,嫁進來之後隻要她守規矩,想來也不會對她太差。

誰知道……淑妃冷冷的笑了起來,她的孩子沒了,她倒是沒什麼,成薇無意中知曉之後反而像是死了孩子一樣傷心,之後對她百般補償忍耐,縮在自己的院子裏不願意出來。與其讓別的人爭了寵,不如讓她來,反正她這個寵妾的名頭已經傳出去了,也別白占了。

名分地位,寵愛榮耀成薇一人占盡了,居然還想活得自在,真是做夢。

淑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突然聽到身後的於嬤嬤道:“娘娘,那幾個宮女怎麼辦?”

花嬤嬤因著上次淑妃中毒,看管不力被杖責,現在還躺在床上不能起身,這個於嬤嬤,是四皇子給淑妃送進宮的人。

淑妃想也不想的回道,“不過是幾個宮女,皇後娘娘喜歡,就讓她留著罷。”反正她本意也不是想用那幾個宮女給太子添堵。

於嬤嬤看著淑妃的背影,思量了一會兒接著道,“是,左右不過是幾個宮女,不值當娘娘費心。”

“四皇子呢?”淑妃突然問道,“那個嶽嵐,他到底要留到什麼時候?”淑妃對嶽嵐,真是咬牙切齒的恨意,若是嶽嵐此時在她麵前,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咬下她幾塊肉來。

“這個,老奴也不知道。”於嬤嬤道,“四皇子並沒知會老奴,也不知道四皇子今日是不是在嶽小姐那裏。”

淑妃冷哼一聲,“我倒是要看看,那個賤人身上能查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出來。”

“等四皇子查清楚了,自然會把她交給娘娘處置,左右不過讓她多活一陣子罷了,娘娘不妨耐心等等。說不定能有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淑妃在心裏冷笑,不是意外的打擊就算不錯了。

“今晚的人手布置好了?”淑妃不再問嶽嵐的事情,轉了話頭。

於嬤嬤點頭道:“娘娘放心,別的老奴不敢說,殺個把人還是不成問題的。何況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

淑妃嗯了一聲,上了轎子。既然你不肯爭,何不把位置讓出來……

太子府。

“小姐。你就不要為難奴婢了。”安平侯府的下人看著顧芳菲道,“夫人吩咐了讓奴婢們先送你回去,怎麼能讓你等在此處。”

顧芳菲咬唇道:“我就在馬車裏等著母親,晚些時候跟她一道回去。”在新房裏鬧了那麼一出,安平侯夫人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帶著顧芳菲四處應酬了,執意要把她先送回去。

顧芳菲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安平侯夫人爭執,隻好先出來,但她也不願先回府。今天的事情,她必須要跟安平侯夫人解釋清楚,不然她恐怕沒有好日子可以過了。

侍女幾個對視了一眼,領頭的人開口道:“……那奴婢幾個去請示夫人。”

說完也不等顧芳菲開口,調頭就朝太子府前院走去。顧芳菲心裏一陣憋悶,現在不管是府中的主子還是下人,對她都是沒有半點看重了……

不消一會兒,侍女就出來了,看著顧芳菲臉色有些尷尬,隱約又帶著輕蔑:“小姐,夫人說了,讓你現在立刻回府,安平侯府的小姐等在門外,小姐難道是想讓人說夫人不慈嗎?”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夫人方才聽到小姐守在門外,肚子似乎就有些不太舒服呢……”

這話太重了……顧芳菲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聲不吭的上了馬車,沒過一會兒,馬車內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馬車緩緩往安平侯府駛去。行至一處漆黑的轉角口,牆頭突然跳下幾個黑衣人,外頭車夫和侍女驚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顧芳菲愣愣的坐在車裏,想著這幾個月自己的日子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時間沒有動作。

車簾突然被撩開,顧芳菲眼睛哭得紅腫,抬頭一看,一道白色的刀刃迎麵而來:“啊——”

等葉亦宣在宴席上轉了一圈,還未進屋,就聽到裏頭爆出一陣狂放的笑聲。

葉亦宣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便是不用看也知道,這聲音隻有綠蕪能發出來。

推門進屋,綠蕪趴在桌上,笑得手裏的東西砸在桌上,綠蕪樂不可支的撿起來,仿佛又想起什麼似的,急急忙忙的把東西塞回匣子裏。

裴意臉色古怪的看著綠蕪,頗有些無奈。

葉亦宣站在門口咳了一聲,綠蕪的笑聲戛然而止,看了裴意一眼,從桌子上滑了下來,蹭著牆璧從門口溜了出去。

“在看什麼。”葉亦宣看著桌上的匣子,開口問道。

裴意猶豫了一下,打開匣子遞過去,笑著說道:“你看能不能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

葉亦宣沒有看匣子,隻伸手攬住裴意,半響才轉頭看向匣子,裴意取出桃子裏的小人兒,托在手裏,舉給葉亦宣看,葉亦宣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拿起上麵的小人兒又合在一出,突然笑了出來:“這個做得也太粗糙了些,怎麼弄了這種東西進來。”

“嗯。大概是沒好意思看,隨便找的。”裴意笑倒在葉亦宣身上,“我方才跟綠蕪說了半天,才說明白。”

葉亦宣怔了一下,這些東西,本該是娘家人準備的,若不是裴家人太不堪,也不至於讓檀清和綠蕪兩個小姑娘去收拾這些東西。裴意仍笑意滿滿的在擺弄著那套壓箱底,葉亦宣斂了那一絲不快,笑著從她手裏接了那個桃子。

“你們剛才就在說這個?”葉亦宣仔細看著,打開又合上,“溫銘年輕時有些荒唐,府裏這種東西隻怕不少,嗯,宮裏也送了幾套,極是精致,回頭我讓人取出來,陪著娘子,嗯,仔細看看。”

裴意側頭白了他一眼,“我們方才在說我以前遇到的一對夫妻。”

葉亦宣挑眉道,“嗯,你說。”

“我以前跟老頭子,我是說我師傅在外麵行醫的時候,遇到一對夫妻,結婚三年多了也沒孩子,城裏的大夫都看遍了,說兩個人都好好的,身子沒有半點毛病,可就是沒有孩子。老頭子慣常就喜歡這種別人診不來的病人,守著那對夫妻盤桓了大半個月,急得嘴上都起泡了都沒有找出原因。”裴意說著又笑了起來,“最後還是我無意中發現了原因。”

“那對夫妻成親三年了,他那個妻子還是……咳,處子……”

葉亦宣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那個匣子,咳了兩聲笑道,“這個壓箱子一定得好好選了……”

裴意點頭,突然仰頭看著葉亦宣道:“那對夫妻一直不知道,那個莊稼漢子等了我師傅半個月都沒找著原因,最後求著我師傅給他寫個紙,就說他不能生,是個廢人,跟他媳婦兒沒有關係,他爹娘要抱孫子,逼著他休了他媳婦兒,我當時就想,這姑娘可真是有福氣。”

裴意目光灼灼的看著他,葉亦宣不明所以的看著她,突然擰著眉頭道:“他爹娘這麼想也是情有可原。”

裴意一滯,轉過頭去,有些氣悶的扯了下桌角的穗子,“嗯。”

葉亦宣忍了半響,笑意越來越濃,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裴意氣悶的看著他。

葉亦宣止了笑著歎了一聲,搖頭道:“我說你什麼都好,就是說話彎彎繞繞太多了。這要是換成別人,可未必聽得懂你話裏的意思。若是知道那個方子能讓你想這麼多事情,我也不必忍這麼多天了。”

裴意小聲道:“誰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裴家人本來就是子嗣艱難,我這病又拖了這麼多年,誰知道還能不能生孩子。”

“我是什麼意思,嗯?”葉亦宣低頭在她脖子上蹭了蹭,“我是被你當初那麼一暈給嚇怕了,才沒舍得下手,你以為我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是想你養好了身子生孩子……唔,這麼說也沒錯,可不就是,想生孩子麼……”

他說話間火熱的吻便落了下來,擦過她的脖頸,咬住她的耳珠,含弄撩撥,被她笑著躲過,便又擒住她唇角明豔笑意,一下下地啄,直惹的她笑出聲來,這才凝視著她深吻下去,酒味隨著他攻城略地染了她唇齒間再沒半點清爽,微微發醺,“不要胡思亂想,孩子哪裏比得上你重要,沒有便沒有……夫人可是休息好了……”

“你先去洗澡……”

葉亦宣緊緊摟著她,抱著倒在了床上,翻過身,壓在裴意身上,頭埋在裴意肩頭處,停了半響,才勉強抬起頭,眼睛亮亮的看著裴意,聲音溫和含糊的說道:

“我去沐浴,你……等著我。”

說著大步進了淨房。

裴意呆坐了一會兒,又猛然站了起來,滿屋子轉著,不知道該做什麼。裴意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了出來,站在床前猶豫兩難,是站著等?還是……先上床睡下?好像都不好,要不找本書看看?

唉,早知道,剛才就不該讓他去洗澡。

正亂紛紛思來想去,突然被人從後麵用力抱住,裴意嚇得身體一下子僵硬,瞬間反應過來,又緊張而尷尬的不敢回頭,葉亦宣低頭將臉頰貼在她耳邊,滿足的歎了口氣:“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裴意一時哭笑不得,倒解了不少尷尬:“你還想金榜題名?”

葉亦宣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將裴意轉過來麵對自己,轉頭看了看,伸手從她發間取了金釵,也不知道隨手扔到了哪裏,手指伸進細軟的頭發中,順著臉頰滑到下巴,用力的吻了下去。

外麵的賓客都散了吧,不然怎麼會突然安靜了,隻有她的心砰砰跳著。裴意迷迷糊糊的想到,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她應安然一些。

可強烈的緊張和迷惘湧上心頭,交雜著陌生而奇異的期待,各種情緒堵住了她的嗓子。

葉亦宣俯著身子看她,眼神沉默而幽暗,隱忍著什麼。

裴意從他眼神裏看到一種陌生而原始的*,她的心咚的猛跳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這跟平常那種小打小鬧是完全不同的。

他一言不發的看她,裴意不敢跟他對視,喉間發癢,身下被火燙的硬物抵住,眼神茫然的到處亂飄,猛地向上抬眸,看到床幔外麵的紅燭,急急的低聲說道:“蠟,蠟燭……還亮著……”

“乖,那個不能熄,那是喜燭……”葉亦宣含糊不清的解釋道,看到白淨的肩膀和鎖骨,解衣服的手頓了一下,欠身舔她肩膀上微涼的肌膚。

葉亦宣跨跪在她腿旁,她的視線早就被他蓋住,無處可落,眼睜睜看著他脫掉衣服,露出獵豹一般精窄的腰身,腹肌繃出有力的輪廓,滿滿全是男性的力量。

裴意下意識的伸手摟在葉亦宣腰間,仰頭回應著他,心底的尷尬和緊張漸漸被莫名的滾熱淹沒……

暈然的滾熱中,裴意渾身赤祼著被赤祼的葉亦宣壓在身下,一陣刺痛痛得她用力勒緊葉亦宣,葉亦宣吐氣滾熱的驟然頓住,低頭咬住她的嘴唇,慢慢吸吮著,含糊著不知道說的什麼,隻停了一瞬,就緊緊摟著身下之人衝雲過霧,他已不知身在何處。那股痛楚讓裴意帶著絲清明,身不由已的隨著他的節奏,在痛與狂熱中,身與心如煙花綻放於漆黑的夜空。

葉亦宣大汗淋漓,緊緊摟著癱軟成一團,同樣滿身汗水的裴意,突然輕笑出了聲音,撫過黏在她麵頰上散亂的長發,臉頰蹭著裴意臉低聲笑道:“疼的厲害?”

裴意累得一動不願動,心卻安寧無比,聞言隻是輕聲應了一聲,沒有睜眼。葉亦宣湊上去便道:“我給你揉揉可好?”

說著手便往下探,裴意連忙睜眼瞪著他,葉亦宣改而揉捏著她的手,“是我不好,我抱你去沐浴。”

葉亦宣抱著裴意往寢房深處去,穿過一條密閉的甬道,轉過一道織錦繡仕女圖的屏風,迎麵水霧氤氳,暖氣撲麵。主院的這寢室後引溫泉為浴房,白玉的浴池修成蓮花形狀,騰著暖霧,一股藥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