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是一位極負責任的領路員,聰明能幹,考慮到她和它的速度差異,每往前跑一段就會暫停幾秒,耐心地等待她趕上來。
肖文靜猜測它是被馴養的,中華田園犬的智慧相當於五歲到六歲的小孩兒,隻要有一位善於訓導的人類,經過多年培養,土狗完全能夠獨立從事一些簡單的輔助性工作。
比如領路。
她想起天生公司的董事長,他是她大學的師兄,是肖文靜現實生活中僅見的天才,他曾經說過一句讓她印象深刻的話:“永遠不要低估人類的潛能,我們身邊的每一個普通人都可能擁有你意想不到的強大力量。”
這樣想著,肖文靜覺得那種誤入童話的荒誕感褪去了一些,她又能正常呼吸了,跟隨在土狗毛茸茸尾巴後麵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許多,還有空低頭瞟了眼手環,發現她和葉子襄的距離仍舊保持不變,這意味著他也改換了前進的方向。
土狗再次停頓,肖文靜習慣性地朝它走去,稍微加快了速度,這一回,即使她將距離拉近至兩米,土狗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倏然抬頭往前奔,而是就在原地乖順地趴伏下來,除了隨風飄拂的毛毛,渾身上下一動不再動。
風?起風了?
肖文靜愕然抬首,天空中不知何時聚攏了一朵來曆不明的烏雲,堪堪擋在熾亮的驕陽前方,陽光穿透不過,忿然沿烏雲的邊際勾勒出燦金色的廓線,雲外光落如雨。
而她站立在烏雲正下方的陰影中,兩幢樓的夾縫裏,附近看不到除她和土狗以外的其他活物,溫差變化引發了不大不小的風,土狗蜷伏在另一棵不知名的樹下,闊葉被風吹得劈啪作響,像是許多人一起熱情洋溢地鼓掌。
肖文靜剛想到這點,便聽到夾在風聲和“掌聲”中的一聲嗚咽。
“嗚……”
聲音有點熟悉,肖文靜想,她隨著嗚咽聲的來路望去,與她的動作同步,樹下的土狗也動了動耳朵,搖了搖尾巴,四條小短腿有些憨態可掬地劃動。
它像顆毛球那樣滴溜溜滾到樹後,沒過一會兒,用鼻尖把另一團更大的毛球頂了出來。
肖文靜愣住了,她一眼便認出那團灰白相間的大毛球,即使那團毛球耷拉著耳朵,無精打采地甩著舌頭,渾身漂亮的長毛上攪滿或濕或幹的泥土,顯得整個軀殼足有平常的三倍大。
“……甜心?”
小區的另一頭,徐畫家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家門,他在外麵瞎轉悠了半天,遍索平時遛狗常去的幾處地方,卻連他家甜心的狗毛都沒見一根。
他又累又餓,雙手還拎著超市裏買回來的食材,其中一個大口袋專門用來裝甜心最愛的肉排骨,凍肉一路上被大陽光烘烤,表麵的冰層早就化盡,血肉的腥氣一陣陣直衝鼻端,熏得他胃腸倒騰,隨時可能吐出來。
徐畫家越想越傷心,忍不住流出兩顆珍貴的男兒淚,放聲嚎道:“我的甜心啊,你在哪兒啊,你不要爹了啊?!”
“嗷~”
“爹隻有你一個啊,你媽還不知道在誰肚子裏啊啊!”
“嗷嗷~”
“要是連你都不見了,你爹也不想活了啊啊啊!”
“嗷嗷嗷~”
接連三聲熟悉的吠叫終於傳進徐畫家耳朵裏,他陡然止住嚎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循聲望去。
一隻哈士奇,一隻皮毛淩亂眼框腫脹的哈士奇,活像是摔了一跤在土裏亂滾或是被誰狠狠地揍了一頓的哈士奇,他心愛的女兒--
甜心正蹲伏在家門前,腳邊擺著一大塊帶肉的排骨,上麵又是泥灰又是牙印,它時不時低頭啃一口排骨,又抬起頭,齜著牙,像在對他傻乎乎卻滿懷信任地微笑。
…………
……
肖文靜雙手抱胸站在走廊的陰影裏,背靠著牆,聽到拐角那頭傳來徐畫家欣喜若狂的嚎啕,夾雜著甜心的嗚嗚咽咽,似委屈,似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