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3)

方沉碧睜了眼,看向蔣悅然,眼眶還是紅通通的,她啞著嗓子問:“你在舟曲的事兒怎麼樣了?”

蔣悅然靠在床邊兒,道:“已經妥了,你別跟著憂心了。”

方沉碧點點頭,思前想後了一會兒,又問:“聽說你好事兒近了,可是要回來清河縣辦酒宴的?”

蔣悅然低頭看方沉碧,越看越動情,他歎著伸手扶向方沉碧的臉頰,道:“我若娶了他人為妻,你可會像我一樣難過?”

方沉碧嘴角掛著苦笑:“聽說李家小姐是不錯的人兒,你需要有人幫襯,娶了她倒也是件好事兒。”

蔣悅然聞言,臉色泛青,他開口,道:“若是日後沒再出什麼事兒,我便不再回蔣家了,日後你有了孩子多少別人也顧忌你,不會為難你什麼,如果碰了困難,你捎信兒給我,我會讓卓安回來幫忙。你休息吧,我要走了。”

蔣悅然起身,渾身沒一點勁兒,拖步往外走,方沉碧眼看著他失魂落魄的從屋子裏出去,末了怕她著風,還掩好了棉簾子,關好了門。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她坐起身,兩隻手緊緊的按在眼睛上,按到眼珠發疼。灼熱的液體順著她指尖往下流淌,她哭得不出半點聲音。

蔣悅然從方沉碧那裏回來之後就一句話也不說,麵無表情卻讓人感到拒人千裏的冷,茗香好不容易盼到蔣悅然回來一次,顯得格外高興,如今她也是半個主子的身份兒,好似之前專門兒伺候人兒了,身側也有個丫頭叫新月。

新月年紀小,不太懂人情世故,也是第一次見到蔣悅然,看了一次就看的兩眼發直,她再也沒見過比蔣悅然更俊美無比的男人了,不由得心裏對茗香羨慕的要命。可她瞧著這個三少爺好似並不對她的主子上心,昨日剛回來,睡在蔣淵的院子裏,今兒方才踏進門兒,便是冷這一張俊臉,任憑茗香說了好話多少,他竟連個聲也沒出,害新月以為三少也是啞巴。

茗香讓下人預備了一桌子好吃好喝,她不敢坐,隻得站著身子,幫蔣悅然夾菜倒酒。她突然想到從前,那時候蔣悅然還小,倒是真的跟她和卓安像是家人一樣,有時候高興了也許他們跟著一桌吃一桌喝,那時候可真好,好的茗香眼眶一緊,不禁掉了淚兒,又怕蔣悅然看見不悅,再嫌棄她,遂忙扭身兒擦了去。

“你哭什麼?”蔣悅然蹙眉看她。

茗香搖頭,怕的要命,也不敢說話。

“怎的都跟她學,隻會閉緊嘴巴連句話都不願說。”一杯盡,酒水火辣辣的燒進胃裏,灼得他心肺都疼。蔣悅然自嘲的笑,笑得茗香看了也心疼。

“少爺,您別這樣,您這樣我看著您心裏難受……”茗香跪□,伏在蔣悅然腿邊兒掉淚兒,她知道自己不是跟方沉碧那樣水晶心肝兒的傾城絕色的人兒,可她對蔣悅然也是一門心思的用心思,他笑了,她就開懷,他愁眉不展,她就急的掉淚兒。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啊。”蔣悅然歎息,自然自語道:“沒了那人,我好不了了,好不了了。”一杯又一杯,蔣悅然不吃菜隻喝酒,兩壺下去,人隻是微醉。蔣悅然搖搖撞撞的站起身,茗香趕緊伸手去扶,卻被蔣悅然一手揮開,他隻是不輕不重的念叨:“好不了了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方沉碧……”

茗香和丫頭先後出了門兒,蔣悅然趴在床上,緩緩的睜了眼,男兒淚在誰人都看不見得地方肆虐成災。

蔣悅然就這麼走了,從方沉碧的屋子出去之後沒多停留,帶了東西連夜回了京城。可就在蔣悅然走的隔日,方沉碧大病一場,原本身子還算好,可卻意外的腹痛又見了紅,這急煞了蔣家上下。

卓安一直不知道昨夜裏離開蔣府時候,海棠鬼鬼祟祟的來找他家三少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不敢問,但見蔣悅然也是四平八穩的樣子,似乎這期間也沒什麼好多說多在意的。

蔣悅然一回京城,李蘭便迫不及待的來尋他,蔣悅然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宿醉之後頭疼的更甚。李蘭坐在桌子前說,他則歪歪的倚在榻上心不在焉的聽。

“舟曲那一麵倒是沒什麼煩心的,這頭兒我也已經打通了關係,你若想開隨時可開,你看是如何?”

蔣悅然含糊的點點頭,道:“既然能開礦了那就抓緊了辦,想來耽誤了這麼久,短了我幾分利,等過幾日我就趕過去,先把一切幹起來再說。”

李蘭應道:“說的正是,舟曲那麵人少地荒呆久了未免辛苦,再說你京城這麵也有鋪子,兩麵可兼顧?”

蔣悅然點頭道:“兩頭跑跑也無妨。”

李蘭又問:“雖說是往來也麻煩,不過你也得時不時回來,婷兒總是掛念你的。或是等著那麵生意稍作緩息你們便成親罷。左右我爹娘也念叨,我也憂著心,婷兒那裏想必也有自己心思。”

蔣悅然仰頭往後攤過身子,一隻手按著額際,也不知是樂意還是不樂意的隨口“嗯”了一聲。

方沉碧病懨懨的躺在床上養著,大夫又來看過,開了方子方才走,大夫人隨後就到。她也想不到為什麼方沉碧之前還好好的,突然就出了這般岔子。她走到方沉碧跟前兒瞧她睜閉眼淺睡,也不敢輕易打擾,隻是跟翠紅稍問了問,囑咐了下話就走了。

等人走了,方沉碧轉身麵朝裏的躺著,她睜了眼,從枕邊又掏出蔣悅然臨走時候塞給她的東西,那是一塊金鑲玉的長生牌兒,擱在手裏沉甸甸的,做工十分精細,質地上層。方沉碧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歎息一聲,將長生牌兒緊緊捏在手裏,閉上眼靜養,她不能太激動,她得保住這個孩子,隻因為除了這孩子,她其實什麼都沒了。

往後的一個多月,方沉碧都沒有再起身下地,照著大夫的囑咐按時服藥好生休養,身子狀況漸漸穩當起來。方梁每日都給念賬本兒,方沉碧隻聽不看,然後吩咐他代辦。可最近一段時間,蔣淵從帳房裏支走的銀子越來越多,方梁每每說起此事兒都萬分好奇,他總提醒方沉碧,可對方卻沒多大反應,總是簡而化之的說了一句:“由著他去。”

馬文德也覺得蔣淵這一舉十分蹊蹺,他抽空找方沉碧身子舒坦的時候過來商量,隨著懷孕月份的增加,方沉碧身子愈發的沉,多半時間都很嗜睡,醒的時候也有些恍惚,總覺得提不起精神來。

“就這麼批給他?”馬文德納罕的問。

方沉碧閉目倚在軟榻上,應道:“給他,看大夫人怎麼說。”

馬文德道:“大夫人那裏也有了微詞,覺得二少爺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現在投了那麼多不見得有用,何況現在世道也不好,生意並不好做。”

“連老爺都沒話說,我們也不必多言,大夫人心裏清楚著呢,非但如此,她手裏也握著不少。”方沉碧突然睜了眼,接著道:“舅舅,我們該準備的差不多可以備齊了。”

馬文德點點頭:“二少這是有意為之。”

方沉碧道:“大少那裏的一部分都在他手裏,可府裏的現銀需要經你的手或者我的手開出,年景不錯,收成也不錯,可說到底這麼個擴張法不會賺錢隻會越來越賠。二少這麼幹,無非是螞蟻搬家的挪走蔣府的家財,若是日後分家,他能得的也越多,可說到底憑他本事萬萬管不得那麼多鋪子,手裏的銀子攤薄了連著投下去的和收到手的就會越來越少,這是不歸路,他也願犯險。再者說,老爺雖然不管府裏的事兒,可人總是剔透明白的,他也不說隻能道有人在背後給他說小話兒的。隻是這麼一來,蔣府的路就快盡了。”

馬文德甚覺方沉碧這話在理兒,恍然道:“你是說誰人會如此?”

方沉碧道:“大夫人不能,二夫人是說不上話的,五夫人和四夫人也並不熱衷這事兒,能吹耳邊風念叨的,又覺得關乎自己利益的還能有誰?”

馬文德忙道:“說的是,四少年歲還太小,就算分了家得不到什麼大便宜,年歲大的夠管的也就隻有二少和我們三少,可三少分明是不打算分一杯羹,前兒來信兒說是人已經在舟曲好些日子了,舟曲的礦上正忙的厲害,最近就能出第一批。依我看三少似乎越來越與府上的生意走的遠了,他也不在乎這一切有的沒的。”

方沉碧嗯了一聲,道:“給他的他不要,那就希望他想要的都能要到。”

馬文德接道:“這事兒我還沒跟你說,三少那兒除了捎了信回來,還捎了東西,都是些補品,交代給你吃的。”馬文德想勸,隧道:“沉碧啊,你說孩子若是將來長大,你還真的不打算告訴他生父是誰?就這麼一輩子都讓他蒙在鼓裏?”

方沉碧有些幽怨的望向窗外,道:“舅舅也許不知,可我總是知道的,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了幸福多了,隻要他能健康快樂的長大,知不知道還有什麼重要的?生時不可選,誰不都是如此。”

馬文德也甚覺方沉碧是鐵了心的,便不多勸,他也老了,陪了蔣府大半輩子,眼瞧著蔣府就如方沉碧所說,這麼分下去蔣府的日子也就快到頭兒了,他是早就做了萬全準備,若是有朝一日蔣府真的垮了,他也能帶著方沉碧和孩子走,下半輩子算是有著落了。

以後的幾個月方沉碧的日子更難過,頭胎懷的辛苦自是不說,等到了後期連腿腳都跟著腫的厲害,過年的光景在外的人都回了府除了蔣悅然。大少爺蔣煦的身子也是時好時壞,蔣淵回來一次又支銀子,蔣府過的一日不如一日。

等到春天,方沉碧就要臨盆,這是蔣府最重要的頭等大事兒,無不是為此忙碌,恰逢這功夫沈繡病重了,大夫來看過也說這不過是拖些時日罷了,人終究還是不中用了的。方沉碧心裏擱著這事兒總覺得憂心。

可她肚子大如籮筐,平時坐起身都困難,想去看沈繡更是難上加難,如此她便寫些短信差翠紅去送,沈繡看不了,由著侍女給看,看完了再帶消息回來。

這一宿方沉碧睡到半夜突然不自在起來,她又夢見幼時跟蔣悅然一起的種種,夢見他們去福音寺燒香,夢見自己撞得流血如注的額頭,夢見蔣悅然傲然俊秀的神色。下腹一陣陣的收縮疼痛激得她疼出一身的汗,一件裏衣都透了個遍。

翠紅本就睡得淺,聽見裏屋帳子裏很輕的呻/吟聲斷斷續續的傳來,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披了衣服下地去瞧,她撩了帳子一瞅,方沉碧疼的翻來覆去,額頭滿是汗水。

翠紅也沒伺候人生孩子,可她知曉方沉碧這是要臨盆了,翠紅急的跑出門外,朝著院子裏大喊:“快來人,我們小姐要生了。”

院子裏的丫頭婆子給翠紅這一叫嚇得一骨碌爬起來,穿好衣裳全都出來預備東西來著,那頭馬婆子和馬文德也得了信兒,急急忙忙的往院子裏頭趕。

大夫很快就給請進了府,看著方沉碧的情況,隻是搖頭,道:“這還沒到時候,怎麼會疼的這麼厲害?”

馬文德急得要命,問:“是不是孩子要提早落地?”

大夫又搖頭:“也不見得,可你們夫人的身子骨似乎不那麼好,要請穩婆過來給看看時候了,興許是早產,這孩子落的不實啊。”

大夫人聞訊也慌忙趕了來,見裏屋裏擠了不少的人,嚇得要命,知道方沉碧出了事兒。一直以來她就非常擔心,方沉碧的娘是在臨盆時候難產沒的,俗話都說娘有女兒必有,當初方沉碧懷了孩子之後,她就憂心這事兒,一路下來,到了今日變成了提心吊膽。

穩婆為方梁連拉再扯的帶進屋子,一把搡到床前,旁人不方便的都退了出去,隻留下一行女眷在跟前兒看著。穩婆簡單給方沉碧看了看,道:“怕這是不成了,趕上今晚兒就得生了,不過這少夫人宮口開得小,孩子出不來。”

方梁急的直打轉,他早就知道方沉碧身世,十七年前方沉碧的娘死在黃牛背上,十八年後方沉碧又麵臨同樣一個問題,生與死也就是一線之間。

馬婆子跟翠紅不停的抹淚兒,馬文德更是急得唉聲歎氣,大夫人一時也沒了主意,隻問穩婆:“瞧著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了?”

穩婆扭頭看了一眼床上的方沉碧,道:“若是夫人的身子骨再結實點硬挺多一會兒說不定還成,可這夫人實在是太瘦弱了,我怕她沒勁兒,熬不住那麼多時候。若是孩子要落地她沒勁兒使了,這孩子是萬萬生不下來的,要麼隻能保住一個,要麼大人,要麼孩子。”

“萬萬不可失了孩子……”大夫人脫口而出,引得馬文德甚至厭惡的瞥了一眼。

熬了一夜,方沉碧越發疼得厲害,好似有東西直往她身體之外衝,卻偏還衝不出去,就留在肚子裏翻江倒海一般的折騰。她吃不下東西,喝不下水,一身的汗從沒停過,翠紅隻得紅著眼用溫水給她擦身子再換件新衣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