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三哥跟姨娘談了這麼久,出門的光景還入神著呢,妹妹我若是不喊一句,怕是三哥早把我給忘腦袋後麵兒去了呢。”
蔣悅然彎彎嘴角,直直朝蔣卿的屋子這麵兒走過來,邊走邊道:“屬是給忘了,虧你喊我了。”
蔣卿見蔣悅然走了過來,忙吩咐如月去掀簾子,蔣悅然欠身進了屋子,見廳堂裏沒什麼女子愛用的熏香花草,隻是簡簡單單的掛了一幅畫,養了幾盆蘭,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看來格外舒服。
說來,這蔣卿的性子倒是有點像方沉碧,饒是榮辱不驚的樣子,可實在裏都是明白的主兒。隻是蔣卿沒有方沉碧那般的美貌,和觀音菩薩那般的不食人間煙火,而是尋常人家的婉約,是極懂分寸的。
“三哥隨便坐。”蔣卿請蔣悅然坐下,又吩咐如月去沏茶,見蔣悅然俊眸掃了一圈,多半是看了個清楚之後,方才淡淡開口:“三哥一直在京城打理生意,嫌少回來河源縣,每次你回來,也不與我們兄弟姐妹多話,便是我們這些小的,想跟三哥親近也不敢。”
蔣卿這話說的輕飄,一雙杏眼瞟著蔣悅然的臉,想看到他反應。
蔣悅然表情很模糊,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我與你們年紀相差甚遠,又急忙叨的,怕是有這個心思也不見得有這個時候。”
見蔣悅然並沒有太大的厭惡,蔣卿遂點頭,接著道:“我自小生在府裏時候姊妹就少,多了兩個弟弟也都是與我談不下去什麼,又逢著家福年幼夭折,姨娘的一顆心思全是歸在家福死的當口上了,這麼多年也不見的就消停多少,不過是隱忍不發罷了。
可說到底這也並沒有什麼用息,人都死了,又過了多少年了,當初沒個定論下來,當下也不會再有什麼改變不是,可姨娘平素是不聽我勸的,說多了,隻會更惹了她惱,心氣兒不順的光景也要打罵一翻的,隻管罵我是個不知輕重的白眼兒狼,白白瞎了那一份糧食把我喂大了。”
蔣卿說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蔣悅然瞧了一眼,答道:“你可是恨她?”
蔣卿漸漸抬了頭,強擠出一絲為難的笑,搖搖腦袋,道:“不恨,畢竟是她生養了我,在這高牆大院裏頭,像是她那種出身兒身份兒的人,難免心思多了點,畢竟她要帶著我跟家福活下去,說到底還是為了我們好。隻是家福走的早,這麼一個唯一的依靠就此沒了,任是誰都受不住的,隻是姨娘這麼多年還走不出來,多少讓人有些感歎罷了。”
如月掀簾子端著熱茶盡了來,輕輕擺在小幾上便知趣的出去了。蔣卿自顧自起來倒茶,再遞給蔣悅然,跟著道:“這裏沒外人,連身邊兒的丫頭都遣走了,隻是為了跟三哥說幾句體己的話兒。”
茶泛著股股青煙兒般的熱氣,清香的味兒縈繞整個屋子,正逢上午光景最好的時候,天光從窗而入,纏著香茶水汽,攪成一團,氤氳在蔣卿稚嫩而又微微有些世故的小臉上,蔣悅然仿佛又看見了當年方沉碧的模樣,皆是與年紀不合的淡定與漠然。
想到這,心裏也算是對蔣卿有了點憐惜之情,蔣悅然伸手端茶,撩了撩水麵上的茶葉,淺淺品了一口,道:“知你不易,年紀輕輕的受了不少委屈的。”
蔣卿聞言倒是無所謂的一笑,道:“沉碧姐姐曾與我道,誰人身後不是一筆子爛賬,活在這世上,誰又是容易的?我覺得這話很在理兒。遂我想的可是清楚了,人隻有想的清楚了才會不去糾纏那些沒用的事兒,因為根本沒法改變,就別費工夫再多想了,勞神勞力,最後還不是殊途同歸。”
蔣悅然聽聞蔣卿叫方沉碧為沉碧姐姐,心裏直道這人小心思密,很會掐住對方心裏的那個痛腳說事兒,軟綿綿的捏上去,裏頭確是藏了針的,紮的你不疼,卻是一手的血。
“看來這話兒也是方沉碧教你的了,你倒是跟她走的親近。”
蔣卿點頭,道:“滿打滿算,這蔣府裏頭都是長我的人,不關是父親姨娘和母親,還是下麵管事兒的馬大管家,我都是尊重的。可若問我最服了誰,沉碧姐姐必是數第一個的。”
蔣悅然知道蔣卿在故意把話頭兒往方沉碧身上扯,他便不樂意多談下去,隻模棱兩可扯開話頭兒道:“那你便多學學,總不是壞事兒。”
蔣卿撩眼,見時候已到,蔣悅然似乎不願意多說了,即轉了話鋒:“三哥知曉,我已是快到了及笄的年紀了,落得姨娘對我不上心,父親那裏也不是多考慮什麼,可我畢竟是女兒家,對以後的日子還是有念想的,不是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滿算著在娘家有些委屈,就念著嫁過去能過的好點。”說罷,蔣卿仰起頭,眼眸漾著一絲愁緒,半是哀求,半是可憐,像是由不得對麵坐的那個人拒絕似的。
“妹子可以話直說,兜了圈子也不怕我聽錯了誤了你的事兒。”
蔣悅然話音兒剛落,蔣卿突地站起身來,猛地跪在蔣悅然腳邊兒,哭聲道:“三哥幫我。”
這一來倒是把蔣悅然弄得一愣,忙不迭扶她起身兒,問道:“幫就幫,你這是作何?”
蔣卿不肯起身兒,跟著道:“三哥不幫我,我便這輩子也逃不出升天了,我歲年紀不大,可也懂得知恩圖報的理兒,隻要三哥肯幫我,我必是不會差待三哥你,隻管是讓你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不受這一屋子人轉了圈兒的糊弄您,我蔣卿可衝著燈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