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進京去接她母子兩個的,可惜到了裴家時候才聽到這消息,璟熙的病太重,就在裴家看病的光景沒了,沉碧和舅媽由著裴非送回來,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消息,於是裴家和皇城裏都派了人去山裏尋人去了,我不知道沉碧和舅媽是不是早先回來了所以就趕緊折回來,誰知還是沒有消息,連裴家少爺也跟著消失蹤跡了。”
馬德才隻覺得腦袋翁的一下子亂了方寸,隻覺得是晴天霹靂都不足以形容,頓覺得胸口欲被刀子剜挖出一個不知深淺的血洞,疼的也不知什麼樣子,一口氣上不來,兩眼一翻,跟著厥過去了。
還沒等著第二日太陽出來,馬文德就招著幾個人打了包袱,準備上路去京城尋人去。卓安這一晚都陪著蔣悅然跟在馬文德屋子裏,這一程兩人要結伴而行,所帶的行頭也不多,時不待人,快馬加鞭的就跟著出去。
另一頭蔣煦入冬開始就幹咳不好,饒是怎麼進補服藥也不見好,蔣璟熙夭折的消息並未給傳到他床邊,這一日日昏睡,醒的時辰也少,除了吃藥,用飯,也不多與旁人說話,隻是偶爾直勾勾的盯著窗外的雪,一雙汙濁的眼一轉不轉,好像是凝住了。隻是心情大好的時候會跟旁邊的丫頭問今夕幾何,也不知心裏是什麼念頭,像是等著什麼人,也仿佛是熬著日子快點走到頭兒罷了。
大夫人因著身子不舒也有兩日未來,蔣煦夜半裏也開始咳血,丫頭不敢怠慢,漏夜去找大夫來瞧病。折騰了半日,藥也喝了兩付,蔣煦還是覺得胸口如石頭壓著一樣,幾欲喘不過氣來。三不五時咳起來就是沒完沒了,尤是見了血,蔣煦開始暴躁起來,硬是撐著一口氣罵起人來:“真是廢物來打諢糊弄我的,騙我銀子又坑我喝藥,隻見銀子是越來越見底,卻不見我好起來半分,這般子神鬼勞什子,也甭在想著弄我再喝下去了。”
老大夫本就是蔣家幾十年的來往了,出了屋子一張臉也是無可奈何,伺候的婆子跟著出了屋,聽見大夫道:“大少這是病極了就快到底兒了,這般動氣還是萬萬不可的,那兩服藥下去也隻是緩解他難受,若說是治好那是絕無可能了。不過最是不要刺激他,由著他身子心情都不爽,罵幾句也就作罷吧。”老大夫探口氣,又道:“也挨不過幾日了,能不能過了這個冬也是難說。”
婆子應道:“我們丫頭婆子可是不敢輕易招惹,這次大少膝下唯一一子夭折的事兒我們可是半點口風兒都不敢透露,就是生怕他受不起這個刺激一下子過去了。”
老大夫點頭,“那孩子也是可惜了。”
兩人一搭一搭聊了就出了府,蔣煦靠在床頭旁邊見罵了一通還沒人進來伺候,便更是生氣,惱道:“可謂病榻之前無孝子也就罷了,連個伺候的人也不見,到底是平素裏把你們慣壞了,隻識得領銀子,跟著吃香喝辣,也是一群飯桶。”
外麵的伺候丫頭聽見蔣煦在罵,忙跟著進了門,連忙應:“大少我在門外伺候著呢。”
蔣煦見有了人應聲,不但不喜怒,反而更是惱怒:“非倒是要請了你才進來,這不是因著我這院子不過是個活死人的院子,你們不樂意進來嗎?若是換成蔣悅然的院子,恐怕是你們要厚著臉皮踩爛了他院子的門檻了吧?”
伺候丫頭不知怎麼回話才好,跪在床前,垂著頭聽著話,蔣煦越是生氣,越是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好似靈魂已經飛升了一般,眼見著自己麵前跪著的伺候丫頭越來越模糊,而胸口更是有一種不斷收縮的壓迫感,蔣煦開始感到頭暈目眩,呼吸困難。嗓子裏發出吼吼的抽氣聲響,他雙手死死抓緊自己胸前的衣服,原本那般枯瘦虛弱的人,竟能將自己胸口的衣服撕開,胸膛上抓出一道道紅印,微微泛出血色來。
丫頭聽著不對勁,抬頭一看,隻見蔣煦已經口吐汙物,兩眼上翻,一雙手不斷的抓撓自己的脖子,丫頭被嚇壞了,抬起身就往門外跑,邊跑邊喊:“救命啊,大少爺不行了。”
蔣煦還未昏厥,女子尖銳的喊叫聲刺進他耳朵,想著自己許就是這府裏的人日夜盼著去死的,又是氣急攻心又身子扛不住,就這麼一口氣噎著翻著白眼就過去了。
剛出門還未走遠的老大夫又被急著喊回來,又是一日一夜的折騰,蔣熙也沒醒過來。大夫人本也躺在床上養病,一聽下人來報,說是蔣熙不成了,急的袍子被裹著就跑了出去。大兒子如此不中用,小兒子又不聽她教訓,就算是把那新媳婦娶進門卻還是跟著馬文德出去尋那方沉碧去了,眼看著這一大家子亂了套數,她光是著急也沒用。蔣家老爺此時也是半身子不頂用,終日在南園那邊歇著,她也是多日都不得見了。其他幾房瞧著大夫人這邊好看,又想著,這下子沒了蔣三少坐鎮,這蔣府未來當家的還不知能落在誰身上呢。
甜孫未走幾日,長子又病危,大夫人自己身子也弱著,便坐在蔣煦床頭嚶嚶哭的不停。等陪到第三日夜半,蔣煦不知為何無故就醒了來,婆子在陪夜,見這般心裏有些虛,忙把小間兒裏休息的大夫人叫了來。
大夫人一雙桃花眼腫的不堪,她小心翼翼的來到窗邊,瞧著蔣煦正醒著,倚著床邊,似乎在想些什麼事情。
“我的兒,你可算是爭氣點了,若不然如此我都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父親跟蔣家列祖列宗交代。”大夫人抹淚,心如刀絞。麵前的長子出生那一年也是蔣府上下歡天喜地的,誰知趁她懷孕之時,蔣仲便立刻納了她身邊的陪嫁丫頭進門,原因竟是兩人同時懷孕。
大夫人這邊見孩子都快落地了,也不好計較,也就依了蔣仲,可也就是因為這般心情鬱鬱寡歡,蔣煦一落地就先天不足,且這一病就是三十多年。
說是不心疼是假,到底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等到沒出幾年,蔣仲也陸續納了四房進門,蔣府人丁興旺起來,不隔幾年就填個公子小姐的,也不做稀罕。自是到了她再次誕下一對雙生子,方才是樂得她自個兒的地位算是真真正正的保住了。
有了三個兒子自算是不再怕什麼,可誰想不出周歲,便死了雙生子的大的,隻留下那個小的撐過來,這一路寶貝似得養過來,可誰曾想養到十歲竟被那本路來府裏做童養媳的方沉碧給迷得不知東南西北。
若說這蔣仲癱在床上也沒多少時日了,她竟也不覺難過,夫妻之實也罷,利益關係也罷,總是覺得早就沒了少來夫妻的那種恩愛之情,眼見著一個又一個女人進門,蔣仲的風流與日俱增,似乎也多數的心思放在這上邊,蔣府就這般,一日不如一日了。
等著給了蔣悅然娶妻,也竟未如她的願,著實是讓她格外惱火又失望。
“兒啊,你若是這身子骨能早些利落起來,蔣家這一些事情還要指望你能來說句管用的。你父親,哎,竟也是糊裏糊塗的了。我指望不上你那不爭氣的弟弟,你若是還不能幫襯為娘的,那可真真是一點念想也沒有了,還讓我怎麼活?”
蔣煦張了張嘴巴,黯啞的哼了一聲,婆子立馬端了溫茶過來給他潤潤,蔣煦到是似乎格外有精神,喝了三四口茶,聲音有些弱道:“母親這般是想的太多了,我這身子也不並非一日兩日的不中用,況乎母親有何時期盼著我能掌了蔣家這一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