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1 / 3)

蔣煦死的匆忙,連一身兒衣裳也沒預備,隻有前幾年攢下的一套,算頂了急用。看小說到蔣煦的院子一下燈火通明起來,丫頭婆子忙做一片,有哭的,也有端水擦身的。

蔣茽此時睡得並不踏實,風疾擾得他雙腿脹的如兩根粗木一般,又紅又紫,疼的鑽心卻也癢的要命。他翻了幾個身,弄醒了身邊睡著的三姨娘。

“老爺的腿又疼了?”

蔣茽“嗯”了一聲,隨即又道:“這老東西的方子也是越來越不頂用了,吃了一副下去也沒什麼勁兒了。”

三姨娘閉著眼,渾渾噩噩的跟著道:“誰說不是呢,可上房的人偏要由著他來給醫,誰能有什麼法子呢,這麼多副湯藥喝下竟也一點好也不見,若不如就找些偏房子瞧瞧看算了.......我那邊叔伯姐妹兒......”

正說著話的功夫,隱約聽見似乎有雲板響聲,三姨太並沒太在意,邊說著話,心裏也偏數著響數。誰知數到第四下便住了。三姨太猛地一驚,瞬間睜了眼。蔣茽也聽見雲板聲響,但並不知曉什麼事兒,隨口問:“又是何事?”

“四下,敲了四下。”三姨娘猛地做起來,又道:“四下。”

蔣茽支起上身,問:“什麼四下?”精神一震,驚得也是不得了。正是這功夫,外麵婆子在裏間門口隔著簾子,道:“老爺太太,東邊的大少爺沒了。”

蔣茽“媽呀”一聲,轉了身就想爬起來,可無奈雙腿不聽使喚,隔著外麵睡著的三姨娘,一個軲轆翻身就折過去,腦袋狠狠地摔在床頭的櫃子上,嘭的一聲響。蔣茽頓時也沒了聲音,雙眼半翻,昏死過去了。

三姨太下的不清不楚,忙喊婆子進門來,七手八腳的抬著蔣茽上了床。原本隻是以為磕的昏了頭,可誰知蔣茽這一撞可是不清,後腦上一條指長的口子,咕咕流血。

三姨太又不敢直接報上大夫人那裏,便陪在蔣茽旁側等著他醒來。

身處京城的蔣悅然與馬文德二人並不知府中事故,到了京城與裴家一並帶了人馬車隊前去山裏尋了,蔣府報喪的人馬不停蹄的前去裴家卻捉了個空,也趕不及跟著去進山,就這麼隻能幹等在裴府。

蔣府死了一個大少爺,這一喪事還沒出去,那頭南邊院子裏又來報了,說是蔣老爺不成了。大夫人這是一撥未過再來一撥,險些也跟著一個跟頭栽過去。

等著進了屋,但見三姨太戰戰兢兢的站在一邊兒,大夫人橫眉一瞧,便是使盡了一身力氣就是一巴掌甩上去,惱道:“你這騷蹄子也是個蠢物,老爺出了事情不來報我,反而是自己關著門兒挺著,任是老爺死活,你倒是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不成?若是老爺沒事便罷了,若是老爺出了事情,仔細你們娘幾個也別想著活著。”

三姨太被這一巴掌被甩的歪了臉,火辣辣的一片不說,頓覺半張臉腫的高起來。她不敢作聲,平素是得了蔣茽撐著才敢得意,如今蔣茽昏迷不省人事,她沒得撐腰便再也不敢做聲,旁側的婆子連忙上來扶著三姨太給她揉臉,大夫人見了便心生怒意,道:“把這老貨給我拖出去打個半死,平日裏作威作福,在主子身邊也不得好事,少不了你挑撥離間,今兒就得了這個功夫收拾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興風作浪在這府裏囂張。”

那婆子被嚇得青白了臉,心知這就是大夫人趁著老爺不知事要開始收拾他們一群人了。

“姐姐饒了她一條老命吧,這麼打下去可不止要她半條命,我看她一條命也要交代了。”三姨太抱著大夫人的腿哭,卻被大夫人一把甩開:“我不收拾,你也舍不得管教,一個婆子在府裏這般的囂張得意也少不了你管教差,這般還沒讓你管著整個府上呢,一個院子裏也這般不消停,平日早有耳聞她惡性,我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壞了你我姐妹情誼罷了,可你偏是得了臉麵卻不要的主兒,那便由不得你了。”

“給我拖出去打,狠狠地打。”下麵的婆子丫頭把三姨太的貼身婆子七手八腳的撤了出去,外麵殺豬一遍嚎叫了許久。

等著大夫來看蔣茽的時候,他腦袋下的枕頭都換了好幾個,血止不太住,老大夫尋思了下,與大夫人道:“老爺這是摔得,本也是有些要緊的,磕昏了頭,還要針灸幾日,喝幾副藥湯需慢慢養著。可最趕緊的時候並沒有止血,更沒有針灸,這腦子裏的淤血清不出去,可眼看已經兩三日過去,汙血從眼耳鼻溢出,我想......”

“您,但說無妨。”

“老爺怕是凶多吉少,便是醒了也怕是個不知疼癢的人,隻賴著一口氣罷了。”

大夫人點點頭,不禁又是紅了眼:“想我方才走了兒子,現在又得這事,真是讓我怎麼活。”

老大夫似乎明白她意思,斟酌了下,又道:“夫人也不必太愁,凡事隻管是順其自然吧,這方子也可喝起來,比較是活淤血的,切莫喝的太多,喝多了會壞事的。”

大夫人眉眼一挑,應道:“快帶老大夫下去領銀子吧,我這裏有數了。”

大夫人坐在蔣茽床邊,已是昏迷了兩日的蔣茽頭腦有些腫,白色布條上仍舊可以看到血絲痕跡,他人一動不動,隻有呼吸可見,方可證明這人還活著。

“這三十多年你我夫妻一場,我便是使勁渾身解數也要為你蔣家留下一兒半女,按理說這麼多年我操持這一大家子,也算是盡心盡力了。這幾日煦兒也去了,悅然這不肖子孫也不聽話,可千萬萬般的難處我也熬得過,我不怕這些,畢竟我還有我的指望。”

大夫人手覆上蔣茽的手,一雙眼清明無比,一字一句道:“你這病也拖了有年頭了,我尋思你也辛苦,若說你我之間,也隻是你對不起我在先,這麼多年了,我終究是熬成了平和,可我也是個血肉之人,疼了這麼三十多年,你說我哪裏會不恨呢”

話音剛落,婆子掀掀門,把一大碗湯藥端了進來,道:“夫人,藥好了。”

大夫人道:“我來喂吧,你們都下去。”

婆子走了,大夫人舀著湯藥,一勺勺喂下去,緩緩道:“不若是這三十多年的夫妻,許我這般家室忍耐,早是恨透了你,我與你這般年歲走來,有了三子於膝下,想想那年懷著煦兒時候,想著後來那麼多年,進這院子裏的女人是越來越多,便是連璟熙都落了地,你竟還府外養著一個,生了兒女。我便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了這麼多年,空守著院子,你可知你是多薄情的一個人,多冷落了我。”

熱淚流過大夫人的臉,昔日也是一方絕色的臉上早沒了當年的明豔,卻也是美麗的,她卻笑了,道:“你迎我入門時候說過會善待我,可你卻早早食言而肥,這麼些年月,怎麼償付我?我又怎能不怨不恨。如今等到這一日,煦兒也去了,璟熙也沒了,我便對你也沒什麼恨意了。”

昏迷中的蔣茽似乎有些不妥,隻管蹙眉,卻由不得他做什麼,隻能乖乖跟著喝湯藥。

“蔣郎,你若是累了便睡了吧。這麼偌大一個蔣家,我可幫你照看著,還有悅然在,你還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大夫人緩緩講滿滿一碗的湯藥喂給了蔣茽,末了,淚竭,她深深望了一眼蔣茽,道:“這麼一來一還,也不枉此三十年間了,就當作誰都不曾欠著誰誰也不曾負了誰,就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