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3)

寶泉連忙上前去,把那單薄的人翻過來,月色下一瞧,那人居然就是傍晚時候被帶走的方沉碧,她嘴巴被塞了東西,渾身上下纏滿了麻繩,原本的棉衣被脫掉,隻露出裏麵小衣,就那樣麵朝下趴在雪地裏,因著地麵兒有些凹凸,這才得以有個**的空,不至於給憋死。% し可就算沒有憋死,這樣的冬夜也怕是要給凍死的,再看方沉碧的臉色已經泛出慘青色,

如若不是寶泉夜裏尋過來,怕是這一夜她不被凍死也要被夜裏出沒的野獸吃掉,寶泉也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背著凍僵的方沉碧又回來了。劉老頭見寶泉又背了女子回來,也是被驚得不輕。

“爹,你瞧這事正如我想的那般蹊蹺,方才沒幾個時辰來接人轉眼就給扔山坳裏去捱死,這擺明了就是想殺人滅口。”

劉老頭在自己屋子裏來回踱步,想來想去,道:“要弄死這女子倒也不是蹊蹺事,大門大戶的齷蹉事情實在多,我們也不知實情,可他們到底能不能回來尋我們封口也未知,我看我們也不能久留這裏了。”

許是天意,許是福報,劉家父子兩個生怕走了的李賀返回報複殺人,便是漏夜就收拾東西跑了,跑的時候還帶走了方沉碧。而那李賀正得意自己講自己姨媽給的兩錠金子私吞了一錠而得意,卻沒想到方沉碧竟還沒死,而至此連劉家人也尋不見了。

那一夜方沉碧高燒不退,依舊是沒有清醒,一路上一輛牛車緩慢而行,寶泉盡心照顧她,出了山之後,也曾尋得郎中給她瞧病,可郎中的方子沒有管用的,高燒持續不退,人也不醒,銀子花了大半,劉老頭開始不同意給方沉碧看病了。

父子兩人走了兩三日,來到清河縣旁邊的縣城裏買了一塊地蓋了兩間瓦房算作棲身。

燒了十日的方沉碧在一日終於突然醒了,可是她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情,直愣愣的像是個癡兒,可見她平日裏做事倒也不是個心智不足的,可任憑寶泉日日與她講話也不曾開口,仿似她隻活在自己的世界,這個世界裏從未有過他人。可到底好歹是醒了,多少也是令人欣慰的,尤其對寶泉而言。

寶泉白日裏去種藥材,方沉碧就待在院子裏,他不讓她出門,生怕被人認出來又沒了命,方沉碧也老實,就乖乖的等,多半時間隻是靜靜的等,也不知她究竟在等誰。

而另一邊,蔣悅然已經跟著馬文德尋山尋了月餘了,真真是一點線索也沒有。隻是再回了裴府,裏麵有人講起蔣家小少爺殞於此的事,蔣悅然便是料到了,他沒說任何話,也是從那之後,卓安便再很難聽見他開口了。

馬文德嚎哭了好一會兒,自己的婆子,自己女兒一樣待著的方沉碧,還有仿佛是他孫子一樣的璟熙。這一趟明明說是治病,卻不想就這麼人都沒了,死的死,沒的沒,就好似做了個夢一般,夢醒了,全空了。

自那之後,蔣悅然同馬文德形影不離,兩個人都蒼老許多,每日做的事就是不斷的準備東西,進山再出山。蔣家來信給蔣悅然,他也從不再回了,很多時候他連信也不看,轉交給馬文德。可馬文德畢竟隻是蔣家一個下人,他的去留沒人關注,何況大夫人本來就是打算把方沉碧徹底的趕出蔣府,對她來說,馬文德也勢必留不得,趁著馬婆子和方沉碧始終這個契機最好,都沒了馬文德反而不用趕自己也會走,走了這個知道底細最多的人是再好不過的事,幹幹淨淨的,再無後顧之憂。

“少爺,這是夫人的第五封信了,可要回一封?”馬文德也是尷尬,信中並無大事,也都是催促蔣悅然回去的事情。

蔣悅然搖搖頭,問:“舅舅知道沉碧跟舅媽一起不見,到底是因著什麼?我總覺得蹊蹺的很,就算那裴非帶走了方沉碧也沒必要一起帶走舅媽,璟熙不在了,沉碧想來也是心死如灰了,怎可與他一起走?可若不是被裴非帶走,這些人怎麼會出現在那種荒郊野嶺的地方?繞路也並非需要繞那麼遠,而大火的那一兩日我與卓安在回蔣府途中,與失火的山相距很近,也就是隔著一座而已,算算時間,如果他們一行人回去清河縣就在當時山中,這麼算下來也要有兩月,不可能人走不留任何信息。就算沉碧這樣打算,那裴非掌管著偌大的裴府怎可能如此任性妄為,哪怕是他自己心思動了,也必然要顧及上下和宮中的姐姐,他也要交代一二有些端倪才是,可這些線索都是斷的,走的那麼突然,消失的也令人格外疑慮,我總覺得這事情並不簡單,甚至是有些可怖的。”

馬文德原本隻是有些白發,可這些日子來,頭發已經花白大半,他蒼老的厲害,腰弓的如彎月,想起馬婆子總是格外哽咽,少來夫妻老來伴,相持走了四十多年的伴兒說沒就沒了,夜半裏蔣悅然有時會睡不著,總能聽見馬文德在院子裏低聲壓抑的哭著。他每每看見,隻覺得悲涼徹骨,像是有冰碴子穿過血液,直穿他的心口窩子。

“我也未曾料想這一去竟是生離死別了,我並不知道沉碧會得罪誰人,如說最覺得她礙眼的,除了她還有何人?”馬文德意有所指的看了蔣悅然一眼,又道:“璟熙死了,怕是她就算回了府裏也未必再有地位,何況陳家千金已經嫁過來了,她也就顯得更多餘了。不是嗎?”

蔣悅然眉心蹙的很深,思索著什麼,卻不言語。

這時馬文德又道:“嫌她礙眼是真,可大夫人倒也不可能要了她命,何況當時她和我婆子都是跟裴家少爺一道的,這也說不通的。”

“看樣子也不像是裴家做的事兒,可不是他們又會有誰?難道是裴家的仇家?”蔣悅然覺得毫無頭緒。

“裴家的地位如日中天,現今裴家娘娘是無比受寵,裴家早就今非昔比了,就算有仇家也萬萬不敢動土到他的頭上,何況裴家家大業大,平素也不會做什麼克扣欺辱的不上台麵的事兒來,也不至於如此。”

蔣悅然頓了頓,扭頭問馬文德:“舅舅,我總覺得沉碧還活著,我不知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可我就是感覺她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活著。每每我隻是差一點就找到她,可是就是找不到。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再找到她,我一定帶她走。”

馬文德還是甚是欣慰的,至少這個蔣府最尊貴嬌寵的三少爺確是一點與他父親不同,許是這就是物極必反的道理,可喜的是,那樣一個大家大族之中,竟也生出一個情種,隻是這兩人的一生一世卻走得如此艱難坎坷,讓人感歎。

因為裴家大少爺也是失蹤人之一,又是尋了多日不見人的,很快就傳進了宮裏,緊接著宮裏傳來的特令,派了官家人下來查事兒。

官家到底是比尋常人家辯的清楚,那燒壞的一座山連查了又是一個月,查出少許人的骨茬,也不知道是多少人,分不清楚男女老幼,隻是知曉有人燒死在這裏過。裴家和蔣家得到這消息也是又一個月餘之後的事兒了。

孤山的大火燒死人的事兒已經成了懸案,沒人知道到底死了誰,隻是裴家和蔣家得到一個線索便是當時裴非護送方沉碧回清河縣正是走的這條路線,而至於其他死了誰,壓根兒也沒人在乎沒人過問。

現下三人同時失蹤,這下子是真的亂了陣腳了,蔣府甚至早早的開始給方沉碧和蔣璟熙籌辦喪事了。

那又會是誰下手的呢?無從得知,也沒有線索查下去,隻得是這麼沒頭沒尾的給壓下去了。宮裏也並未再傳來一句話,餘下的事情似乎也再也沒有誰去管了。隻有蔣悅然還不死心,時隔幾日便會再回去查上幾日,可不管如何,都沒有再尋到半點線索了。

等著回去蔣府的時候,滿院子都是一片素白,府邸裏每個下人都是一身白,且不說蔣茽蔣煦的喪事才過,倒也沒覺得不妥,隻是進了院子,茗香便急急上來送熱水熥過的帕子與蔣悅然搽臉,輕聲道:“夫人在大少奶奶的院子裏給她和小少爺也擺了靈堂設了靈位,這幾日府上的奶奶們,丫頭婆子們都已經拜過了,這不你若是得了空也過去看看吧?”

蔣悅然聞言,頓了一頓,甩了帕子起身去了方沉碧的院子,留下茗香一個人納罕,倒是說這蔣悅然怎麼就越發的不愛說話,從前那個活蹦亂跳終日一肚子調皮搗蛋的壞水兒的人兒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老氣橫秋,甚至是有些陰鷙的人兒了。

正傷感著,外麵得見一伺候丫頭,忙著進了門兒,道:“茗香姐,可是不得勒,三少在那邊院子的冥堂裏鬧起來了。”

茗香可是嚇得不輕,連忙跟著跑了出去。

才進院子便聽蔣悅然怒吼,邊推翻供桌,撕爛白帆兒條子,一個人呼著熱氣,發著瘋,一雙眼赤紅成一片。

“人還沒找到,誰允著你們說她死了?貢設靈堂?怕是這幫子心裏有鬼的東西,嫌著心裏不痛快,恨不得那娘兩個再也回不來了吧?”

茗香也是怕,推了報信兒的丫頭一把,道:“快去叫大夫人過來,快。”

不消一會兒功夫,那靈堂早是一片淩亂,東西灑了一地,大夫人被攙扶進門兒的時候,聽見蔣悅然正在罵。“想來璟熙也是我的兒子,方沉碧就是我的女人,你們勞什子寫什麼蔣煦之子,一群窩囊又懦弱的東西,由著居心叵測的人提線操控著,都在說些狗屁倒灶不知所雲的瞎話,人還在你們就盼著死,都是什麼良心?可是方沉碧在府裏的時候短著你們什麼了,現下來恩將仇報做個畜生不如的東西了嗎?”

院子裏的一大群人無一敢勸,對這個府裏從小就橫行的三少爺是心裏都是忌諱,另則方沉碧當家時候的確是心地純良又體恤下人,待人十分好,無人可恨得她。隻是大夫人的命令誰人敢不聽?隻能照做。

大夫人進門兒時候就聽見蔣悅然這般罵著,不由得一肚子火兒冒上來,罵道:“你這不當人養出來的畜生都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蔣悅然扭頭,惱怒的表情還梗在臉上,朝著自己的母親一步一步走來,一字一句道:“我肯隱忍在這麼多年,並非我是個窩囊之人,我不過是顧忌璟熙會被詬病,顧忌你待方沉碧會苛刻罷了。今日她人不在府裏,也並不是給燒死了,母親這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要設靈堂當成是死了,如不是盼著她死,難不成那一把山火是您親手放的不成?”

話音剛落,大夫人揚手一個巴掌落下,蔣悅然未躲開,頓時一張白臉上驟然多了一個紅印子,他笑道:“母親這般我可當做是給我說的真像給氣急敗壞了。”

“你......”

“婆婆息怒。”剛剛趕來的陳瑩瑩一瘸一拐的走過來,滿臉驚色,忙扯住了大夫人再次要抬起來的手,勸道:“婆婆別氣了,有什麼話可以回屋子再說,這裏人多嘴雜,傳出去終究不好。”

蔣悅然輕不可聞的笑了一聲,再看了一眼自己母親的怒容,越過她和陳瑩瑩自自在在的出了院子門兒,走了。

是夜,蔣悅然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醒了發現在外在下雪,他披著襖子在窗前站了許久,手裏捏著一個木刻的人像,那人像模糊的很,根本看不出個模樣,璟熙活著的時候告訴他:“我娘說這是三叔,是按照三叔的樣子刻得,我瞧著不像,可我娘說這跟三叔一模一樣,就讓我想著三叔又瞧不見的時候,就看看這個木人偶,就當是見到三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