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村的學校經常放假,小學老師不夠用,一人身兼多職教不同年級的學生,放假的夏天是最難熬,天熱,家裏也熱,那天下午放學時沒人在家,七歲的薑命佳跑到灶台前揭開鍋,洗了手,把剩飯拌了點豬油攪拌,捏了兩個大飯團子給薑命良一人一個吃了,吃飽了以後薑命良想去河裏遊泳。
薑命佳拚命搖頭,“不得行,等爸媽回來會揍死我。”
“我不說就是,如果你不讓我去,我就跟爸說你揍我!”薑命良眨了眨眼睛,“我真的好熱。”
話剛說完,撒腿就跑,薑命佳在後頭拚命攆,這家夥跟狗腿一樣跑得飛快,眼看就跑到河邊。氣喘籲籲的薑命佳眼睜睜看他一邊走一邊脫褲子,撲通一聲跳進小河裏,露出半個腦袋做鬼臉。
無奈,坐在河邊的草地上,盯著他上下撲騰,這小家夥還撩水花濺得薑命佳頭發上都是水,看姐姐的窘樣,薑命良哈哈哈大笑,像一條小魚般熟練轉身順流逆流。
薑命佳發著呆,遠處慢慢沉下的夕陽把金黃色的陽光慷慨撒向世間,籠罩著岸邊沉思的並不白皙皺著眉的小小少女臉。
不知過了多久,河裏的水似乎安靜了許多,聞得到鄉野炊煙的飯菜味道,薑命佳站了起來伸個懶腰,父母怕是這會要回來燒飯,得盡快叫那小兔崽子回家,不然自己又得挨打。
扯起嗓子喊著,“老弟,回屋吃飯噠!”
聲音很大,對麵的山穀有回音,伴隨著細碎的淙淙流水聲。
餘暉下,對岸的那個小人遠遠的泡在水裏一動不動,薑命佳知道是弟弟故意假裝聽不見,聲音更大了一些。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這家夥。
薑命佳決定給弟弟一點小小的教訓,順手拾起一個小石塊扔了過去,打中了他的頭,這家夥,居然沒有躲。
薑命佳有點怕了,從岸邊跳了下去,淌水走到河中央,仔細一看,這哪裏是薑命良,隻是一根圓圓的黑色木頭插在水中。那他去哪裏了,薑命佳的血一下湧到頭頂,水聲震耳欲聾,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順著河水往下走,邊喊著,“老弟,回屋吃飯噠……”喊著喊著眼淚就掉下來,天幾乎全黑,除了自己的回聲,還有遠處的狗叫聲,越來越慌,河水也越來越深越來越急,都怪自己,怎麼就沒看見薑命良遊到哪去了?
會不會是他自己先回去了?有可能,他以前也是遊水累了二話不說就回家,一個飯團子肯定不頂餓。
薑命佳想了想,也有道理,拖著疲憊的身軀上岸,一步步朝家裏走去,遠遠的家裏有燈光,一陣欣慰,這會薑命良肯定在家裏吃飯,自己挨一頓打也無所謂了。
推開門,跟在桌前吃飯的父母麵麵相覷。
“你老弟呢?”
“他沒回來嗎?”薑命佳嚅囁道,聲音跟蚊子一樣小。
一個耳光扇過來,周圍變得異常安靜,什麼都聽不見,許久才有父母罵人的聲音傳來。
薑命佳一邊嚎叫一邊躲閃,“莫打我了,我們一起去找老弟……”
三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河邊走,薑軍林拿著一根碩大的手電筒,走兩下就要敲敲電筒的腦袋,這樣光線能強一點,母親走在最前麵,終於到了岸邊,薑命佳哭著說,“就是在這裏跳下去遊水的,我就看丟一會,人就不見了。”
薑軍林又是一個耳光把薑命佳打倒在地上,“還不快點找,今天找不到良伢子,你也莫要活在這世上噠!”
三人沿著河邊拚命地喊,一路往下走,喊聲淒厲動人,周圍有些村民也打開燈出來看熱鬧,總算來了幾支大的手電筒,順著河岸幫忙尋找,附近的誰都知道薑命良是薑家的寶貝,來回往返走了四五裏路,依然沒見薑命良的蹤影,眾人有些泄氣,前麵就是深不見底的水庫了,眾人紛紛安慰,良伢子水性好,不會出嘛事的。
薑軍林咬咬牙,“謝謝各位了,今天一定要把那狗日的小畜生找出來,看我抽不死他,害得老子找那麼辛苦,狗日的東西。”
就算不抽死薑命良,他也是死了,死的透透,天快亮的時候天真的身體靜靜浮在水庫中間蕩漾,肚子喝飽水鼓起老高,被一根長竹竿慢慢的,慢慢的,劃到岸邊,薑命佳不敢看弟弟,昨天還活蹦亂跳的家夥,此時雙眼緊閉,已經沒有一絲呼吸。
村民指指戳戳地歎息,薑軍林拚命搖晃著薑命良的僵硬的屍體,仰天長嘯,“我的崽喲,你怎麼這麼狠心把你老爹丟下咯!”
母親已經昏迷過去,被一幫婦女在掐人中,有點痛,但不想醒來,醒來看見的隻有兒子冰冷的身體。
所有的怨恨和悲傷都化成憤怒都集中在薑命佳一個人身上,薑軍林抓起女兒的頭發,整個腦袋往地上那塊大石頭上瞌過去,薑命佳有一種劇痛的感覺,要炸開,多撞幾次,反而就沒那麼痛,麻麻的。
我大概快要死了。薑命佳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恍惚中看見河裏的弟弟在向自己微笑著招手。
我隻是希望這樣的速度能快一點,薑命佳覺得在沒有痛苦中死去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村民們看不下去紛紛過來阻攔,“就剩這一個細伢子,不要真的打死了哦!”。
薑軍林已經情緒崩潰,胳膊用力,薑命佳的臉被石頭尖銳的棱角撕裂,兩邊細嫩的皮肉反方向分開,一道血痕出現,順著眼角滴滴答答到下顎再到脖子染紅衣服,白色的兩顆乳牙瞌落在地上-----它們最近在鬆動不安遲早要掉,滿嘴鮮血的樣子引起了圍觀村民一陣恐慌,見到血,那些鉗住她父親胳膊的力量倍增,不知道是哪個伯伯的一雙手拉著薑命佳拚命跑,後麵薑軍林罵罵咧咧地要去追,滿臉是血的女兒終究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