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媽媽告訴我不要哭(1 / 3)

第25章 媽媽告訴我不要哭

我始終沒有走出媽媽,因為媽媽是我,因為我是媽媽,媽媽變成了我,我變成了媽媽。我喜歡用濕潤的嘴唇親吻兒子的臉,我喜歡輕輕的撥弄兒子碩大的腦袋,我喜歡給兒子摘酸棗吃,酸棗洗幹淨,一粒一粒放進兒子的嘴裏……我喜歡輕輕的攬著兒子給他唱兒歌,那兒歌我小的時候經常唱。“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一

每天,媽媽是家裏起床最早的。她要做飯,喂雞、喂豬、打掃院子。通常是,媽媽把這一切都收拾好了,奶奶、爺爺、爸爸才會慢吞吞的起床,最後起床的是我。

“這麼好的菜葉就扔到豬圈裏喂豬了,真是敗家呀。我們家是哪輩子欠了你的債,要我們斷子絕孫還不算,還要把家敗光了才行嗎!”是奶奶尖尖的聲音在院子裏回蕩,那聲音即便是混在人群裏,我也是一下子就能聽出來。

我迷迷糊糊從屋裏走出來。

奶奶還在豬圈旁罵喊著,和往常一樣,媽媽並不作聲。她把吃飯的小飯桌從做飯的廚房裏搬到院子中間,又收拾來碗筷。

“媽媽,我餓啦。”我走到媽媽跟前說。

“吃、吃!你就知道吃!就是個豬、狗養五、六年,也能給家裏做些事兒了。你不能幹別的活,早起些,去地裏割些豬草總行吧。也免得讓‘掃帚星’把家給敗光了。”奶奶從豬圈旁便走過來罵我。

“招弟兒乖,快去洗把臉,叫爺爺和爸爸來,該吃飯了。”媽媽趕緊把我拽到懷裏小聲說。

吃過飯後,爺爺總是把飯碗一推,就坐在院子裏用柳條或是高粱稈等東西編些背簍、小筐。每逢鎮裏或是鄰村集會的時候,爸爸就背上那些背簍和筐子去兜售。農忙的時候,吃過飯,媽媽會趕緊收拾碗筷,然後,跟著爸爸到地裏去。農閑的時節,媽媽幹完家裏的零碎活,就會找些舊布,洗幹淨了,抹上剩米湯,曬硬了,捺成鞋底子,給爺爺、奶奶、爸爸和我做鞋。我兒時的記憶中,我所有穿過的鞋和衣服都是媽媽做的,媽媽做的鞋和衣服並不好看,但是很耐穿。在我的眼裏,媽媽總是沒有閑下來的時候,她似乎是欠了誰些什麼,似乎是隻有不停的幹活,才能還債。奶奶和我是這家裏最輕閑的人。吃過飯後,我是要和村裏年紀差不多的孩子瘋跑著玩耍的。奶奶多是要到鄰家白寡婦家裏玩一種叫“牌九”的竹牌。聽人說,白寡婦早些年和村裏的好些男人都不幹不淨,名聲不太好。白寡婦的兒女們早就搬出去住了,她的家就成了村裏耍錢的老太太們聚集的場所。我有時候也會跟著奶奶到白寡婦家裏玩兒。她們玩兒的時候,奶奶會把錢遞給別人,別人也會把錢遞給奶奶。我是喜歡別人把錢遞給奶奶的,因為這時是奶奶難得的高興時候,有時還會給我一、兩角錢讓我買零嘴吃。奶奶把錢給別人太多了會罵人的,我在旁邊也是少不了挨罵。

“招弟兒,快來。”剛從地裏回來的媽媽,把我從玩耍的孩子堆兒裏叫出來。

“張嘴。”媽媽蹲下來笑著對我說。

我喜歡媽媽笑著的樣子,很美。我喜歡看媽媽笑,媽媽笑我就笑。

我忙張開嘴。媽媽把不知從哪裏摘來的酸棗放進我嘴裏一粒。

“好不好吃?”

“嗯!媽媽真好。”

媽媽用手撫摸著我的頭,又把我摟在懷裏,親吻著我的臉。媽媽的嘴唇軟軟的、柔柔的親在我臉上怪舒服的。我喜歡媽媽的嘴唇,喜歡媽媽的聲音,喜歡媽媽烏黑的頭發,喜歡媽媽每一個動作,喜歡媽媽每一個眼神,隻要媽媽在我身邊我就會感到溫馨、安全、幸福和快樂。

“給。吃吧,好好玩兒,別吵架。”說著,媽媽把包在手巾裏的一大捧酸棗連同手巾一起遞給我。

大於是白寡婦的孫子,比我大一歲,我倆平時最好。我奶奶和他奶奶玩牌的時候,我倆常在一起玩兒。

“大於哥,我媽媽摘了酸棗來吃吧。”我喊正在瘋跑的大於。

大於跑來了,別的幾個小孩兒也跟著跑了過來。

“我就讓大於吃,別人誰也不能吃。”我用手緊緊抱著那包酸棗。

“我就吃一個行不行?”囡囡小聲的說。

“不。我就讓大於一個人吃。”

“你是大於的媳婦嗎!”二棒叉著腰喊。

“我就是不讓你們吃。大於哥,走,到我家裏去。”

大於跟著我走了,囡囡也悄悄跟了過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大於,他膽子大,敢爬到房簷上掏鳥窩,敢往大叫驢尿泡的物件上揚沙子,敢跟他奶奶白寡婦頂嘴,敢往大茶壺裏尿泡,敢跟比他高一頭的男孩子打架。大於敢做的我多數不敢做,我就跟在大於後麵跑,跟著他就沒有人敢欺負我。

“我不跟二棒玩兒了,你讓我吃一個行不行?”囡囡可憐巴巴的說。

“那好吧,不過以後你也不能跟二棒玩兒。”

快到我家的時候,聽到爸爸在院子裏大聲的叫罵。我們三個透過敞開著的院門,看見二棒家的大黑公狗和我家的母狗花花絞在一起。爸爸用棍子狠狠的抽打著公狗背,那兩隻狗好像被什麼東西連在一起,邊哀號著,邊相互扯拽。

“我他媽的都斷子絕孫了,你們還想快活!我打死你個狗日的。”爸爸兩眼通紅。

囡囡嚇的悄悄溜走了。

二棒家的大黑狗哀號著從我和大於身邊跑過。看著爸爸手裏揮舞的棍子,我和大於遲遲不敢走進院子。

我是不喜歡看電視的,除非電視裏有動畫片的時候。晚上,我喜歡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看星星,我能找出天上的“北鬥星”、“牛郎星”、和“織女星”,這些星星的名字都是媽媽告訴我的。聽媽媽說,她小時候姥姥經常晚上摟著她看星星。我是沒有見過姥姥的,聽媽媽說她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姥姥就去世了。媽媽八歲的時候,姥爺也病故了,媽媽是大舅拉扯大的。大舅就住在鄰村,從我家到他家騎自行車隻需要十幾分鍾。大舅前幾年在山上采石頭的時候,被石頭砸斷了腰,癱在床上不能起來,妗妗也是常年有病,還帶著一個傻兒子,日子過得很苦。媽媽常常偷偷的從家裏拿些東西,給大舅家送去,為此媽媽挨了奶奶不少罵,有時爸爸還會打她。

“招弟兒。”我正坐在院子裏看星星,媽媽小聲喊我。

“拿著袋子到村口等我。小心點兒,別讓奶奶看見。”

說著媽媽把一個小麵袋遞給我。那麵袋沉甸甸的,足有四、五斤,我知道準是米麵一類東西,那是媽媽偷偷給大舅家送去的。

我抱著袋子一溜小跑。村口的路燈,晃晃悠悠掛在電線杆子上,風吹過吱吱作響,我的影子也隨著搖搖晃晃。遠處的老槐樹,張牙舞爪站在那裏,成了吃人的妖怪,早已不見白日慈祥。樹葉從腳下跑過,風掀起我的小花襖,掃蕩我的肚皮,我不禁一陣寒顫。

“嚇著了吧!”媽媽走過來拍了拍我的頭。

“不怕。”我抬頭看著媽媽笑著說。

“俺招弟兒膽兒就是大,長大了要當花木蘭呢!”媽媽也笑了。

“你怎麼沒有騎車子?”我看見媽媽是走著過來的。

“我怕讓你奶奶知道。”

“不怕。我就說米是我拿的。”

“好孩子。路黑,你回去吧。媽媽一會兒就回來。”媽媽蹲下來親了一下我的臉。

“我不,我也要去。”

“你還是回去吧,奶奶要著急的。”

“我不。”

“乖孩子,奶奶知道了,咱倆都要挨罵的。明天我給你熬甜粥吃。”

媽媽順著村口的小路向大舅家走去。我目送著媽媽的影子和黑夜混到了一起,分不清哪裏是媽媽,哪裏是黑夜。

那天晚上,媽媽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熟睡了,是爸爸和媽媽說話的聲音吵醒了我。媽媽就坐在床邊,爸爸則坐在桌子旁不停的抽煙。

“你是不是又從家裏偷拿東西給你哥了?”是爸爸的聲音。

“我從小是我哥帶大的,我不能看著他們一家子餓死。”媽媽小聲的說。

“我也不能眼看著你把家裏的東西都偷光。”爸爸氣鼓鼓的說。

媽媽扭過頭看了我一眼,我趕緊閉上了眼睛。但就在媽媽看我的一瞬間,我看見媽媽眼紅紅的,知道一定是媽媽又和妗妗說了不少話。媽媽每次到大舅家去的時候,妗妗總是拉著媽媽的手說個不停,兩人經常是邊說邊落淚。

“我先給你說,以後你再背著我往你哥家裏偷東西,小心我打斷你的腿。”爸爸悶聲悶氣的說。

“要打,你就打死我吧,死了,我就管不了我哥了,我也就不受這份罪。”

“你還有理啦。我他媽打死你個臭婆娘。”

爸爸衝到床邊,一把抓住媽媽的頭發,把她拽倒在地上。爸爸的腳在媽媽的身上踢著,媽媽抱著頭,畏縮在地上。隨著爸爸的腳起腳落,媽媽的身子不停的抖動著,但媽媽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甚至連低聲“哼哼”的聲音我都沒有聽見。爸爸邊踢邊低聲喝罵。

我驚恐的睜大著眼睛。

我和媽媽一樣並沒有發出聲音,因為從小我就經常能看見媽媽躺在地上被爸爸踢的場麵。媽媽似乎並不怕爸爸,每次她都是用手抱著頭,麻木的、一聲不吭的躺在地上,整個被打過程,甚至連一滴眼淚我都看不見。每次都是爸爸打累了,罵夠了,她才會慢慢的從地上爬起,然後拍拍身上的灰土,用手整理一下淩亂的頭發,隻要我在旁邊她總會深情的望我一眼。爸爸的打罵對媽媽是沒有作用的,因為用不了多久,媽媽又會拾掇些東西偷偷的給大舅家送去。倒是很多時候妗妗拉著媽媽的手說話,媽媽的眼總是哭得紅腫紅腫。大舅的臉很白,像白紙一樣白,沒有一點兒血色,幹枯的身體,托著一個無精打采的小腦袋。他躺在床上是很少說話的,我去的時候他才會笑著喊我的名字,有時還會從他的枕頭下給我拿些花生、大棗一類的吃食。

因為媽媽總是偷偷給大舅家拿東西的緣故,奶奶對家裏的東西看管得很嚴,家裏許多櫃子都上了鎖,鑰匙隻有奶奶一個人拿著。但家裏洗衣做飯,縫縫補補都是媽媽一個人來做,所以媽媽總能趁奶奶不注意的時候拿些東西出來。

打累了的爸爸,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抽煙。媽媽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她的臉色蒼白,但卻看不出一絲兒痛苦的表情。媽媽從甕裏掏了瓢水,對在嘴邊“咕咚”、“咕咚”大口的喝。她把喝剩下的水倒進洗臉盆裏,然後把頭紮進盆裏“嘩啦”、“嘩啦”的洗。

媽媽晃晃悠悠走到床邊,我趕緊閉上眼睛。媽媽慢慢脫去沾滿灰塵的衣褲,脫得有些吃力。她輕輕躺在我身邊,用手溫柔的撥弄我的頭發,撫摸我的臉,我能感覺到她充滿母愛的目光深情的注視著我。我貪婪的聞吸著來自媽媽身上的氣息,那種溫馨的味道隻有媽媽身上才會有。不知怎麼的,鼻子酸酸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媽媽在我家院子的後麵整理出一小塊平地,她用幹樹枝編成柵欄把那塊地圍起來,成了一個小菜園,在裏麵種上了許多青菜。有豆角、黃瓜、西紅柿,豐收的季節紅紅綠綠的,遠遠望去很是好看。鄰居家裏沒菜了,到園裏摘些吃,媽媽是不會在意的。隻有我們這群小孩子跑進園裏麵頑耍或是摘些青青綠綠果實的時候,她才會喊我們出來。媽媽是很少生氣的,我從沒有聽過她罵人,更沒有見她打過誰。所以不要說我,就連村裏的孩子們都不怕她。

我喜歡跟著媽媽到小菜園裏玩兒。媽媽在院子裏澆水、施肥,我就在柵欄邊兒的草叢裏捉蛐蟀、捉螞蚱。捉多了,我就用狗尾巴草把它們串起來,回到家扔到灶火裏燒著吃。媽媽有時也會抱著我坐在柵欄邊給我講故事。媽媽知道的故事很少,除了“牛郎織女”、“孫悟空”,就是一些和狐狸精有關的故事,反來複去的我都能背下來,但是,我還是喜歡她抱著我講故事。每當媽媽給我講故事的時候,我就會把頭紮進媽媽懷裏,用臉蹭著媽媽的衣襟,媽媽會用手撫摸我的頭,撩起我的頭發,動情時還會用嘴親吻我的臉,媽媽的嘴很軟,親在我的臉上濕濕的,很是舒服。

“媽媽,爸爸打你疼嗎?”我蹲在菜園邊的草叢裏邊玩弄著小草邊問。

“你說呢!”媽媽停下手裏的活兒,扭頭看了我一眼說。

“疼。爸爸打你時,我看見你在發抖。”

媽媽輕輕歎了一口氣,繼續幹手裏的活兒。

“你為什麼不哭呢?”

“眼裏的淚哭多了就沒有了。”媽媽又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

“那為什麼你到了大舅家老哭呢?”

“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懂了。”媽媽停頓了一下說。

“爸爸是不是很壞?”

“不。你爸爸是個好人,是媽媽做了好多不該做的事兒。”

我捉住一隻長著大長腿的黃螞蟻,黃螞蟻在我的手裏掙紮著卻不肯放棄嘴裏的食物,我用手去奪黃螞蟻嘴裏的食物,卻把它的頭也給拔下來。

“你是不是不該背著爸爸給大舅送東西?”

“也該,也不該。你長大了就懂了。”

“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我能不能長的像你一樣漂亮?”

“能。招弟兒長大了一定比媽媽漂亮。”

“等我長大了,掙了錢就給你買好多好看的衣裳。”

“行!媽媽等著那一天呢!”媽媽放下手裏的活兒,走到我身邊抱起我說。

“等我長大了就把你接到城裏住,就咱倆人住。不叫爸爸也不叫奶奶,那樣奶奶就不能罵你,爸爸也就不能打你了。”

媽媽緊緊的抱住我,我看見她笑得很甜,眼裏卻流出了淚水。

“媽媽知道招弟兒是個孝順閨女。長大了要孝順媽媽,也要孝順爸爸、孝順爺爺、孝順奶奶,奶奶、爺爺和爸爸養你不容易哩。”

晚上,被一陣低聲的說話聲吵醒。

月光透過窗戶明亮的照在床頭,窗外傳來昆蟲們清脆的叫聲。我扭過頭,驚訝的看到爸爸和媽媽竟赤裸裸的摟在一起。媽媽把頭緊緊的依偎在爸爸懷裏,小聲訴說著。爸爸翻身把媽媽壓在身下,我禁不住閉了眼睛,我想爸爸又要打媽媽了。睜開眼來,我看見爸爸竟然象隻大蝦米一樣爬在媽媽身上起伏著,更讓我吃驚的是媽媽竟然還會用手緊緊的摟著爸爸。爸爸身下的媽媽不時的發出“吭吭……”的聲音,我想她此時一定很痛苦。月光照在爸爸身上,爸爸流了很多汗,汗水順著他的臉滴在媽媽臉上。媽媽的臉扭到了我這邊,我想那一定是一張因痛苦和不堪忍受而變形的臉。這一次我想錯了,媽媽額頭和鼻子上均勻的掛著小汗珠,她紅潤的臉上竟然洋溢出難得的、幸福的微笑。

大人的事情有時真是搞不懂,但隻要媽媽是笑著的,我也就會快樂。昏昏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我又睡去了……

村裏來了放映隊,放的電影叫“媽媽再愛我一回”,聽說是個“哭片”。果然,很多人看著電影都哭了,媽媽哭得最痛,我也跟著哭了好一陣子。

電影的內容很快在腦海裏模糊了,但是電影裏的那首主題歌卻在村子裏流傳起來,還有人專門從鎮子裏買來那首歌的錄音帶,放在錄音機裏翻來覆去的跟著唱。“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世上隻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裏找。”

看完那部電影後,好長一段日子爸爸對媽媽都不那麼凶了。隻有奶奶還時不時得要罵上幾句。我和媽媽早已習慣了奶奶的罵聲,就像習慣飯桌上掉了的紅漆,習慣旱煙袋“滋滋”的叫聲,習慣了大黑豬“叭嘰,叭嘰”吃我的屎。

爸爸還從集市上給媽媽買回了幾尺粉紅色帶著綠花兒的棉布,說是媽媽的棉襖都穿了好幾年,也該做件新棉襖了。爸爸把花棉布披在媽媽身上,一個勁兒的問我“好看不好看?”媽媽羞的臉通紅,隻是低著頭“哧哧”的笑。

“媽媽成新娘子了!媽媽成新娘子了!”我高興得直跳。

奶奶聽到了爸爸給媽媽買棉布的事情,又踮著腳在院子裏罵了好一陣子。

“把個‘掃帚星’、‘偷家賊’寵上了天,要當‘王母娘娘’敬著呢!我看這日子早晚是過不好了,不如早點兒把這房子、院子還有我這老婆子一把火點了的好,也省得我眼睜睜的看著好端端的一個家被敗光。”

不知是因為奶奶罵過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媽媽的新棉襖始終也沒有做成。媽媽把花棉布疊得整整齊齊放在箱子裏。我好幾次看見,晚上睡覺前媽媽把花棉布從箱子裏拿出來披在身上幸福的笑著,總是要過上一陣子,再疊得整整齊齊的放進箱子裏。

舅舅死的時候是個冬天,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妗妗叫人來報喪的時候,媽媽正在院子裏掃雪。報喪的人來後,媽媽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愣愣得站了好一陣子,然後把掃帚靠在牆邊,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就跟著報喪的人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