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畫魂殤(1 / 3)

第4章 畫魂殤

一曲新詞

夕陽下,邀月樓,盈盈晚照,清音繚繞。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

歌女的唱聲在樓中回旋,宛轉清盈。然,唱者有意,聽者卻無心。

江南富戶之首花無可正在樓中端坐,時而緊張地呷一口清茶,麵上帶著不自然的微笑。另一名客人,正執筆疾書。

他是在作畫,筆鋒過處,鬆煙墨染,色漫熟宣。不時抬頭望麵前的花無可,他清俊的麵容上,顯現的盡是一代畫者的自信。

那是江南第一畫者,衣紋獨有的自信。

曲終,筆落。衣紋輕輕舒了口氣,示意畫成,花無可緊張的神情頓時化作開懷一笑,忙起身看畫。

衣紋淡笑,寧靜的眸中透出幾分蕭索,轉首問歌女:“這首詞是?”

“望江南。”歌女似是不敢正視,微微低下頭去。

“望江南,好詞。”衣紋淡淡應著,眼神有意無意間,落在細觀自己畫像的花無可身上。他正呆呆地望著自己的畫像,眼神有些奇怪,許久才感歎道:“真是神乎其技。”

他不置可否地笑。那工筆確是絲絲入扣,以形達意,盡其精微,當得起這一起讚譽。側頭,他看到歌女抱著七弦琴偷望,輕笑了笑:“花兄過獎。畫已成,衣紋便告辭了。”

能得到江南第一畫師的畫,花無可自是心滿意足,笑將衣紋送出樓去。衣紋推辭間,看到那歌女清澈的雙眼,心中怔忡。

這陌生卻熟悉的眼神,在哪裏曾見?衣紋心中記掛著,止不住地,想起了她。

“小燕,不知近來可好?”

回閣的路上,衣紋低聲自語著。一曲望江南,讓他一路都怔怔地,望斷了江南。

酒一杯

十日之後,江湖忽起風浪。江南富戶之首花無可在祭祖之時,忽取出花家所有不法之事的證據報官,並在萬眾驚呼之中,自盡於花家曆位靈前。

朝廷聞訊震怒,令嚴查。大力懲處下,江南花家一夕煙消雲散,連失去了花家支撐的江南,似都不複昔日的繁華。

洗墨閣中,衣紋懶懶地靠在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琥珀杯,眼神戲謔:“閣主此言何意?花家自取滅亡,與我何幹?”

坐在衣紋對麵的,正是江南的江湖領主,洗墨閣閣主。聽衣紋如此說,他搖搖首,也不說破。手執當日衣紋為花無可所做之畫,他淡笑道:“畫殺,已是六幅了。依約畫完最後一幅,你便可離開。”

如有他人在場,聽到那一聲畫殺,定會驚呼出聲。洗墨七殺乃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人物,琴棋書畫詩酒花,七殺各司一職,相互配合,令洗墨閣屹立江湖數年,領主地位不曾動搖。江南第一畫師衣紋,竟然便是洗墨閣的畫殺!

衣紋興味索然,思著那日歌女熟悉的眼神,應道:“最後一幅,想必閣主會要一幅巨作。”

閣主皺眉,遲疑著開口間,有下人送了請帖來。衣紋接過,卻是秦家刀門主秦歌請他畫像。

閣主望望請帖,又低首看看手中暗樁傳來的密報,忽然冷冷笑了:“最後一幅,畫秦家夫人罷。”

衣紋神色不變,隻輕輕歎了口氣,將手中清酒一飲而盡。閣主說罷起身,忽然又回首盯著他,半晌,神色柔和起來。

“離開時,你可以把那歌女帶走。”

去年天氣

人去音猶在。閣主一句允諾,讓衣紋失了神。

歌女?他回憶著那日熟悉的目光,牽出一絲苦澀的微笑。

閣主不會知道的,他當日那般失神,隻因那歌女與小燕的眼神,太過相似。

是的,小燕,那個擁有清澈眼神的女子。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當時他初剛入洗墨閣,不知是誰走露了風聲,引得多方門派對他暗殺。閣中因他是暗樁,不便明著相護,讓他數次遇險。其中一次,便是被小燕所救。

那時,他從昏迷中掙紮著醒來,混沌的記憶讓他無法思索。便是在半夢半醒中,他對上了她的眸。

清澈,關切,不染世間塵埃。

她不問他的來曆,他的過去,隻一心一意體貼照顧著他。待得他傷勢初愈,便安然任他離開。

他知自己隻會連累她陷入江湖,也不曾想過要留下。於是,在一個雨後的傍晚,他辭行,換來她一個哀傷的眼神,和她輕聲吐出的名字。

一縷情愫,誰都不肯說破。

自此,小燕兩字便魂牽夢縈。

隻是,他是被她由轎送離,一路傷勢嚴重,不曾起身,竟連她家住何方都不知道,更不必說再見。尋了一年的她,絲毫無果。

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驚起回憶中的衣紋。他抬眼望望閣外夕陽,簷下細雨,唇角微微揚起來。

“小燕,還記得那一日的雨聲嗎?”

自然無人應聲,衣紋有些寂寞地再飲一杯,低聲道:“小燕,閣主說過,為他畫好七幅畫,他便任我離閣。”

“小燕,我一定會找到你。”

舊池台

轉眼到了約定之日,衣紋依約至秦門,門主秦歌早在門外等候。衣紋微微笑,一拱手,秦歌回禮,神色卻有些怪異。

衣紋最擅觀心,知有隱情,便立住不語,果聽秦歌猶豫道:“還請畫師見諒,今日請你來,本不是為作畫。”

“那是為何?”衣紋佯作些微怒意,心下卻警惕。

秦歌麵露為難之色:“實不相瞞,請帖是賤內擅自代發,在下當時並不知情。而她發帖……是為嶽父之死。”

衣紋早從閣中得知秦夫人閨名花落,卻未注意其身世。此時聽秦歌一語,才恍然明白,花無可必是花落之父,難怪閣主要除去她。

“先進莊奉茶,再細說吧。”秦歌大概見他麵色不愉,歉疚一笑,左手在他麵前晃過,卻是一個熟悉至極的手勢。

衣紋微驚,隨即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