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成空
心被長釺……刺穿?
她猶疑的眼掠過他俊逸的麵容,掠過他唇過縷縷血跡,掠過他一直緊壓的左胸,想起他方才說過的話。
他說:“舊傷,三年了。”
她的心忽然空蕩蕩墜下去,迅疾,卻不見底。那般被抽離的感覺,生生抑住了她口中的驚呼。
門忽然被推開,她聽到身後強自壓抑的聲音,那般熟悉,卻有她聽不懂的陌生。是成軒,她心心念念的艾成軒。
艾成軒從她身邊經過,不回首,徑直向座中水語商拜下去,恭恭敬敬。
他說:“屬下見過詩殺。”
然後,他緩緩地,轉頭,望向她。眼神,冷如冰。
詩殺,詩殺!她終於軟在房中,不是為詩殺的欺騙,而是為艾成軒冷然的眼神。她無力地垂下目光,隻望得見自己衣衫上的流蘇。她記得,一絲一縷,成軒曾深情撫過。
隻是,無論她與詩殺的往事,還是與成軒的往事,都已成空。
下一瞬,她看見成軒繁雜的眼神,有從未見過的孤注一擲,有也從未見過的心痛。
他抽出一支長釺,隻一刹那,便沒入了她心口。
還如一夢中
淚凝在她眼中,未落。她隻靜靜墜入了夢中。
夢中,她與成軒初遇,那時風和水軟,他在月下吹蕭。她看到他的眉眼,恍惚間,失了神,失了心。
夢中,她與成軒相依相伴。他溫柔地牽起她的手,說,我助你。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她,心動。
可是夢的最後,卻連心都無力躍動。她隻能怔怔地看著成軒決絕一釺,刺入她心口,連靈魂都似抽離。
她恍惚還記得,詩殺曾問她,當心被長釺刺穿的時候,是怎樣的感覺。可惜她已無力開口,甚至連睜開眼睛都沒有力氣。
如果可以,她一定會告訴他,不痛,隻有徹骨的涼意。因為她的心,已死。
想當年,她也是如此對詩殺罷。不知道詩殺當時,是不是也心如死灰?罷了,身已死,又管身後事做什麼?
她在心中無力地苦笑,耳邊卻隱約傳來熟悉的語聲,是詩殺與成軒。
不可能!她一驚之下想要坐起,卻忘了自己全身無力。她不信,成軒那一釺明明已刺入了她心口,怎會讓她活至現在?
卻聽見成軒嘶啞的嗓音,他說:“詩殺,你要抹去我記憶也好,要我回閣抵罪也好,我都情願。隻是她已死,求你留她的全屍!”
詩殺不答,許久,傳來讚歎的聲音:“心下三分,隻有銅錢大小的空隙,看似洞穿心口,卻是救了她一命。你這一釺當真精準,就如……她當年一般。”
成軒顯然驚住。詩殺的聲音中多了一絲回味,輕輕道:“我心下三分,也有這樣的傷口,當年……她也是這般說。隻可惜,留在閣中的,是我,失憶的卻是她。”
成軒不解。詩殺悠然道:“當年我也與她出逃,她如你一般,刺我一釺,讓殺手以為我已死,誰知卻被閣主看破。閣主救下我,要我抉擇,以我回閣、她失憶,了了這一樁事。不想三年後,此事卻重演。”
說著,他微微笑了起來,道:“我前來隻是索回長記……和她的記憶。你二人的性命,我本就不曾想帶走。”
他的聲音忽然又低下,說:“若她醒來,請你告訴她,當心被長釺刺穿的時候,我的感覺,是幸福的。”
聲音分明,讓她無力的心也暖了起來。兩行淚緩緩溢出,秋晴望睜開雙眼,看到兩張關切的容顏,一抹陽光。
夢,醒了。
子夜歌
一年後,子時,洞房花燭夜。
秋晴望與艾成軒對坐在喜房中,麵前是詩殺送來的賀禮,半首詞,一粒藥。
艾成軒有幾分擔憂地道:“這藥,還是吃了的好。有記憶,此生才完整。”
秋晴望眼中閃過複雜的光,半晌,盈盈笑起來:“有與你的記憶足矣,你我的相伴,便是我的過往。便如這半首子夜歌,往事既已成空,何必苦苦執著前曲。”
說著,她執起那半首詞,送到紅燭之上。《子夜歌》的後半闕,就在這燭火之上,緩緩,化灰。
一如那遠在洗墨閣的相思。
高樓誰與上,長記秋晴望。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