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飛花祭(3 / 3)

無音

洛一方微怔,許久,有些艱險的綻開一絲笑意。

“花殺,你看得如此清楚,倒讓我有些驚訝。本不想將你牽涉進來,可惜我心雖如此……你卻執意要與我為敵。”

她本是定定看著他,聽得此話,眸中神色也漸漸柔和起來,背轉過身去,低聲道:“可惜,這世上再不曾有人像他那般關心我。”

“他”自然是指龍璽,洛一方望著那抹碧色,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怒火,沉聲道:“我不知他是什麼樣的人,可——”

“你在說什麼?”花殺淡淡的語聲打斷了他的話,驀地轉過身來,看著他開合的嘴唇,浮現出一絲落寞的笑意。

他怔住,絲絲細節在腦中閃現:每一次她打斷自己的話都是她低頭時,每一次說到激動處她的聲音都會怪異,每一次他來到她身後她都無法覺察,每一次自己說話時她都要緊盯自己……洛一方忽然明白了什麼,聲音頓時幹澀起來:“你——”

他說不下去,花殺卻清清淺淺笑了,笑得盈了淚。

“龍璽……隻一日便發現我失聰了。”

聆音苑中一片沉寂,隻有她的聲音飄忽著,輕輕柔柔逸入遠方:“而且隻有他會問我名字,而不是喚我花殺。”

聆音

翌日,各方江湖人士齊聚聆音苑,聽花殺訴說此次毒殺始末。因這結果關係到武林的未來局麵,各方各派均十分緊張。洛一方看著那襲碧衣立於堂中,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清明。

花殺一開始便說明聆音苑與此次毒殺脫不開關係,引得眾人大嘩。之後她令人抬出快意樓首堂主之屍身,請武林中幾位精通毒性的前輩當場驗看。幾人驗過後都肯定地道:“此人在死前曾服下斷腸草的解藥。”

眾人再驚,花殺這才說出酒中本有兩種毒藥,由此可知斷腸草便是快意樓所下。一時快意樓成千夫所指,待得喧嘩聲稍寂,花殺才又輕聲道:“但殺死龍璽與首堂主的卻是奇毒青絲一夜,此毒須在飲後刹那服下解藥,方能安然解毒,否則至少會一夜白頭。但……洛苑主卻安然無恙。”

她雖未明言,但眾人都已明白青絲一夜應是聆音苑所下。本是和解人卻做如此無恥之事,江湖群俠愈加憤怒,洛一方卻恍如未聞,隻坦然望著花殺的背影。

他相信她。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花殺緩緩回過身來,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不過據我醫治洛苑主時所見,他的杯中解藥是與毒藥溶在一起的,此法極險,不應是故意。因此我推測,此事是聆音苑中人自行動手,洛苑主……並不知情。”

她說罷,靜靜望著他,眼中盡是複雜情緒。終於,她淺淺一笑,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謝謝,抱歉。

飛花祭

又是一年寒冬過。洛一方負手站在苑中,看著春日枝頭幾朵小花,唇角微揚,又憶起了那個隻留下淺碧色身影的女子。

江湖事,瞬息萬變。因下毒之事讓和解再無可能,快意樓便與洗墨閣再度對敵,聆音苑也無法獨善其身,借口快意樓曾對苑內下毒,與洗墨閣結成了同盟。數次合作中他也曾見過她,隻是,他再也沒有對她說過話。

她身邊那一縷灰色的影子,斷絕了他所有希望。

那是她的影衛,龍璽。

青絲一夜,白發三千,以毒攻毒,互為解藥。那一場毒殺,本就是他與洗墨閣議定的。

聆音苑故意提出和解,讓快意樓無法拒絕,安排了那一席酒宴。在龍璽敬酒時,手指輕彈,將白發三千撒至洛一方的酒杯上。他先飲青絲再服白發,便隻會一時閉氣,並無大礙。

而龍璽為免人懷疑,卻是先服白發三千,再飲青絲一夜為解。白發三千本是劇毒,常人若無青絲一夜相抗,入口便亡。但龍璽為做花殺影衛,抗毒本領極強,服後隻需閉氣七日。他因擔心花殺,便向閣主自請代花殺赴宴,隻是白發三千毒性太烈,他怕殺花反對而不曾知會她。毒發後,她傷心之下心神大亂,竟也不曾發覺。直到公開此事的前一夜,龍璽醒來,花殺才解開心結,促成兩派聯手。

若非如此,以花殺心性,定會將下毒之名安到自己頭上,一世為敵吧?洛一方回想著離別時的情形,寂然搖首。

即使如此,她還是不動聲色地回絕了他。他以唇語問她名字,她卻隻說了四個字,頭也不回地離開,便了結了那七日的因果。

他並未告訴她,他曾經很認真地問她名字,隻是,她聽不到。

看清她清淺一笑的刹那,他就已經明白,在她心中,他終究是不夠分量的。

仰首望天,洛一方突然衣袖一拂,真氣迸發。狂風拂過,苑中霎時飛花漫天,迷了他的眼,卻無法擾亂那七日的記憶。

七日飛花,一生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