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詩憶(3 / 3)

不錯,確是這樣的計劃。這十幾天來,她一直扣留兩方信件,讓秋疏桐以為計劃有變,不惜親身闖進洗月池去!

她早就知道,洗月池的前身是前朝的防禦工事,秘寶洗月便是城中各處相連的炸藥!引線設計得相當精巧,如若點燃,會在半個時辰後全城引爆!屆時護城河水倒灌入城,無人可救!

信都是莫試鋒傳給張青的,所以他早就知道此事,她也早把莫試鋒當作自己的人。可如今……

“已經把秋堂主騙進了洗月池……連這都知道,莫試鋒,是你要殺我吧?”冷紅袖已經明白,莫試鋒背叛了她。

“不錯!”莫試鋒卻應得理直氣壯,“我不能讓你害死秋堂主!說!秋堂主在哪裏!”

“害死秋堂主?秋挽情說要奪得洗月不也是用計?她明知沒有人奪得到!”冷紅袖冷笑一聲,又悠悠接道,“你問秋堂主?他一會就要隨洗月池上天了!”

殘月

“哼,別做夢了!張青根本就沒有點燃引線!”莫試鋒嘴角扯出一絲獰笑,“冷紅袖,你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一招吧!”

冷紅袖的神色忽然變得奇特,回首環顧持刀的六位領隊,輕輕笑道:“若她點燃反而糟了……諸位領隊,你們要向誰下手?”

話一出口,莫試鋒和張青的臉色便變了,心下都覺不對。沒想到,一直沉默的上軍領隊突然道:“再等一會兒。”

“多謝。”冷紅袖嫣然一笑。

“等?等什麼?”張青沉不住氣了。

“等……”

冷紅袖剛剛開口,忽然一陣地動山搖傳來,隻聽得帳外陣陣驚呼!莫試鋒似是驚呆了,忽地掠出帳去,驚喊道:“不可能!不可能!”

張青也似駭住了,望著漫天的煙火,眼中盡是驚惶,喃喃道:“我沒有!真的沒有……”

“我知道你沒有,”冷紅袖長劍終於出鞘,“引線是秋堂主點燃的,所以才會在此時引爆。六位領隊隻等這一刻,證實我所言非虛而已。”

“證……證實?”

“是,因為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冷紅袖長劍直指向他,“我們覺得,與其硬打硬拚,不如將計就計,您說是不是?仲奔池主!”

是的,引蛇出洞,一舉殲滅,這才是最終的計劃。

早在寨兵們無法趕路時二人便發覺了不對:出戰的是閣中精兵,怎會如此不堪?便疑是有使毒的密探混了進來。兩人暗中查訪,發覺莫試鋒與張青異常親密,更是懷疑兩人已被旁人易容改裝!

洗月池不僅擅使毒,而且以霹靂掌聞名,但凡練過此掌的人手上都無法感覺到溫度。於是議事那一夜,秋疏桐與冷紅袖設計好了圈套:秋疏桐趁二人在廚帳監視時用炭火將酒盅燒得滾燙,後讓莫試鋒去取酒,果見他將旁人無法沾手的酒盅取了來!酒中更下了毒藥,若常人飲後會當場嘔出,他們二人卻也無恙,隻因他們用毒已久,已經習慣了毒性!

而他們更從早已安排在洗月池中的密探處得知,洗月池主已不在池中月餘!

自確認了二人的身份,他們便將計就計。冷紅袖假意要將秋疏桐騙入洗月池炸死,與莫試鋒相商。莫試鋒卻以為機會已到,與張青聯手把秋疏桐騙入洗月,同時在軍中製造混亂,意圖殺死冷紅袖奪得軍權!幸而冷紅袖早有防備,已與六位領隊微透實情,相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等到三更後再動手!

望著尚且妄圖拚死一戰的莫試鋒與張青,冷紅袖無奈苦笑:“仲池主,我一直不解,你甘冒奇險親自潛入軍中,究竟為什麼?”

“為什麼?”莫試鋒,不,仲奔的聲音突然變得苦澀,“為了洛央離,為了念念不忘秋疏桐的洛央離!”

“竟是為了她?”冷紅袖一奇。

“不錯,是她……”仲奔的眼中滿是憤恨,“我幾次求親她不許,一氣之下我說要殺了秋疏桐,第二天她就讓我提親!我那麼對她……她卻還是一心記掛著秋疏桐!那個根本不敢迎娶她的人!”

“你錯了……”聽到此處,冷紅袖隻有歎息,“他並非不敢迎娶……而是不能。”

“不能!又有什麼不能?為了她,我連洗月都可以拋下!”

“不錯,您是可以拋下洗月,”冷紅袖低語道,不知為什麼神色黯然,“可是仲池主,洛小姐是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女子,並非我們江湖中人,嫁入江湖,後半生怎麼能幸福?腥風血雨、刀光劍影的生活,真的會適合她嗎?你若真的愛她,又怎會想不到此處?”

“冷姑娘,對他又何須說太多。”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卻是歸來的秋疏桐!

見到他竟安然歸來,還抱有一絲僥幸的仲、張二人大驚!隻聽得劈啪作響,兩人身形一錯,毒掌分別攻向秋疏桐和冷紅袖!

然而那兩人自也是早有準備,秋疏桐話音未落劍先至,揮灑著生死憶,似記憶般綿密的劍影將仲奔層層圍住,劍光如時光流轉。冷紅袖也揚劍出鞘,紅袖蹁躚中清光舞躍,長擊直入。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仲奔與張青俱已血濺當場!

當真是一生一死,記憶之間。

冷紅袖收起血劍擦拭著,回想起方才秋疏桐的話,輕歎一聲:“我隻是想讓他知道,若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愛,便應放手。”

秋疏桐深深凝視著她,似是想從她眼中看出什麼,道:“那既如此,疏桐也當放手了。洗月已破,幸不辱命,多謝冷姑娘相助。”

一怔,冷紅袖有幾分詫異,但仍隻應道:“本分而已,又何需謝。”

秋疏桐點點頭,一聲喟歎:“如今洗月已毀,誰都未能奪得,徑溪沉淪決勝之事還請再議吧。傷心之地,在下也不想多耽,就此別過。”

“別、別過?”冷紅袖心中的預感猛然被證實,不知為何竟全身無力:別過?他竟能如此輕易地說出別過二字?

“是,”秋疏桐欲言又止,卻終是沒有說出口,隻望著在殘月下泛起冷光的生死憶,忽地送到冷紅袖麵前,“這劍伴我行走江湖多年,今後怕是無用,還望冷姑娘笑納。”

“……也好,多謝。”無言接過,冷紅袖黯然。短短一個月的時光,已經足夠了解一個人。秋疏桐本是浪子,隻為一份愛而漂泊。如今心願已了,他想必也將重新出發。

“其餘的事還勞冷姑娘處理了,秋疏桐在此謝過!”

他的離開不曾有半點遲疑。清風遠遠送來他最後的話語,冷紅袖卻已轉過身去,淚,灑落。

若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愛,便應放手。

這句話,她實是說給自己聽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便愛上了他,他的詩、他的情、他的不顧一切、他的書生意氣……可是她知道,他的心中始終隻有那一個洛央離,即使她不屬於他!是以這份愛,她不曾說出口。

她想,這份情,他是懂的。可他終究不是她,那,便也是不懂的。

便放手了吧。何況,她還將在江湖路上前行,斷無法隨他漂泊,為愛奉上一生。

撫摸著生死憶,她又憶起他的話語:一生一死,記憶之間。可是如果連生死都已經看淡,記憶又何需存在?

淡淡一笑,冷紅袖吩咐道:“收兵,回閣複命!”

走入淒清的行營,冷紅袖又摸出那把紙扇。並未還給他,隻是因為既將分別,能憶他的詩,也是好的。

看著扇麵上的詩,她忽然有些後悔。

她是懂詩的,未曾說過,隻因想聽他談詩而已。可他的詩,似隻為洛央離而談,如今別過,也無人指正了。

想想今夜的殘月,她也研了墨,提筆向扇的另一麵寫下:

殘月忘疏桐,

瑟索寒江靜。

猶記石階蓬草青,

漁火江心映。

心語響餘音,

沉碧斑斕影。

點點淚痕盈袖風,

夜寂相思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