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卻已有臣子應和,朝中百官跪了一地,久久無人起身。
皇帝一轉念,道:“也罷,但你能力尚有限,和旅思同去吧,多聽他的意見,小心著些。”
他隻望群臣能以為他看重的是旅思,避開些許危機。一語雙關,卻也不知莫雲天聽得是否明朗。
那旅思,便是莫雲天同父異母的兄弟,五皇子莫旅思。
來日便起了程。望著與莫雲天同行的柳寒煙,莫旅思不解:“三哥,為什麼讓三嫂也隨軍?戰事多險。”
“這半年來你也看到了,宮中亦險。她在身邊,我還放心些。”莫雲天淡淡道。
柳寒煙不語,眉眼中卻掠過冷笑。宮中何險?那所謂的險,卻是她與莫雲天二人聯手製造的。
早便定下了奪取王位的計劃,隻是不曾實施,而那語者卻迫使莫雲天下了決心。殺兩任皇子,剪除四皇子羽翼,假裝重病將懷疑目標轉移到五皇子身上……環環相扣,連他們都沒有想到計劃竟是出奇地順利。而緲疆戰事更給了他們脫出宮廷的機會:戰事半年內萬難結束,想那語者也難到緲疆對他們下手。與莫旅思一同出征更是早有計劃,皇帝縱無此心莫雲天也會提議。此時莫旅思已是對王位的唯一威脅,隻要在身邊,便可隨時控製。
隻是他和她都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和自己所想相同,也令秋色隨軍。
與前線軍隊會合不久便開了戰。漫天喊殺聲中,劍光耀目,血雨紛飛。莫旅思早已領兵與緲疆軍隊殺在一起,柳寒煙卻依莫雲天所言站在後方高台上,俯視著戰場殺戮。
身後有了響動,柳寒煙回首,是他。
“你是主帥,不應該在這裏吧?”柳寒煙總覺得今日之事有些反常,莫雲天的神色也確實在她望向他那一瞬起了變化。
“隻是覺得有些事情比戰事更重要。”莫雲天眼中透出些許悲涼,對她,對戰場上的蒼生,他猛然抓住她的手,“你在想什麼?這麼多生命,就要消逝了……”
“這本是我該問的你罷……你是要終止戰爭,還是消滅緲疆?“柳寒煙的手不知為何冰冷,她本不應是在陣前膽怯的女子。
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莫雲天卻一反常態,喃喃地道,“寒煙,你看到那血花沒有?在這戰爭中每一個生命都是那麼渺小,但是我卻可以掌控這一切!他們是我的手下蒼生!我要為王!這樣的神一樣的地位,你難道不想要嗎?”
柳寒煙一震,冷笑,低聲道:“隻是用他們……試鋒嗎?”
莫雲天卻似仍沒有在意她的話。狂風忽地漫卷,緲疆特有的帶著些許血腥氣味的沙迎麵撲來。莫雲天眼中殺氣如潮水緩緩湧起,右手扶上腰間長劍。
他已準備投入這血腥中,卷起更大的風暴!
“小心!”尖利的驚叫卻似劃破了那血雨腥風,竟是秋色到了他們身後,似是看到了什麼危險而呼喊。莫雲天神色一緊,卻被身旁的柳寒煙狠狠推到一邊,幾乎跌下高牆!而就在那時,仿佛被利刃劃過一樣,柳寒煙的左臂上綻開點點血花,但身前卻明明沒有任何人或兵器!
這分明是語者的術法,難道那語者竟追到了緲疆?
“寒煙!”莫雲天一俯身一把將她抱住,長劍出鞘在身側斜斜劃了個半圈,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異物。正驚異間,懷中的柳寒煙卻極用力地掙開他:“放開我!”
她的神色,高傲中隱隱透出痛苦。莫雲天是了解她的,她從不願讓人看到她失敗的樣子,即使這一次是為了救他。而且無論這一次是不是語者攻擊,很明顯那人的目標是自己,自己離開也好,以免寒煙再因自己被傷害。
風一樣地掠下台去,莫雲天殺入了敵陣中。寒光劃過無數生命,血雨紛飛,砍殺中,起手便翻覆了蒼生命運。
而台上的柳寒煙則默不作聲地包紮好傷口,又神色複雜地盯了秋色半晌,才終於幽幽地歎了口氣:“我好想回家,可還是……”
風語
那一役,承天軍隊大獲全勝。捷報傳入京城,皇上率百官相慶。
而千裏之外的營帳中,卻是另一番情景。
莫雲天與柳寒煙在冷帳中相對而坐,一椅空置,卻是為莫旅思而留。秋色在帳中垂手侍立,三人都靜默無言,凝視著桌上緲疆送來的議和書。
許久,卻不見莫旅思的身影。
也是奇怪,莫旅思與莫雲天是一母所出,原本感情甚好,但自那一役後,他卻總是借故躲著莫雲天,似有什麼秘密瞞著他。此次緲疆首領雲連波遣人與承天皇朝議和,莫雲天約他午時相商,此時已是未時,卻仍不見他人影。
久等不來,兩人都有些厭煩,命了秋色去催。不多時她回帳,卻隻帶了一盅酒,說是五皇子正與軍師分析戰況,還要再耽擱一陣子,讓她帶回這酒請罪。
“明日就要議和了還分析什麼戰況,真是胡鬧。”莫雲天苦笑一聲,卻也無可奈何,自顧自斟了一杯酒便要倒入口中。驀地,柳寒煙眼中寒光一現,猛然出手擊落了他手中酒杯!
“酒色不對,怕是有毒。”柳寒煙神色凝重地盯著地上的酒漬,果見隱隱有白色的結晶!與此同時,莫雲天長身而起,已阻住了欲離帳的秋色!
事實已經很明顯,在酒中下毒的,不是莫旅思就是秋色!
“寒煙,你去找旅思來對質,要小心!”莫雲天快速說道。柳寒煙會意:如若毒是莫旅思所下,見到莫雲天無事他們一定會火拚起來!不如自己以秋色沒有回帳為由去試探他。
風一般掠出帳去,柳寒煙一會兒便沒了蹤影。莫雲天反而掩上帳門,對秋色道:“旅思現在安全了?”
秋色不回答,遲疑了半晌,反而說道:“危險的人,是你。”
“也是,我差一點就喝下了呢。”莫雲天別有深意看了那酒盅一眼。
秋色卻毫不理會他的掩飾,而是冷冷道:“你不是根本就沒有沾唇嗎,早就猜到了吧。”
莫雲天愣了一愣,又笑了:“如果她不打落酒杯,你也會做吧?你覺得……”
驀地話鋒一轉:“語物……究竟是什麼?”
秋色一斂冷漠的目光,似別有深意:“語者術法再高也當有語物可控,但接連這兩次出手,真的像無形一般……可惜她當時說的話,我並沒有太在意。”
“也許那語物本來就無形呢?”莫雲天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都猜想到這個地步了,你懷疑到什麼沒有?”
“有,但我不能說。”
“為什麼?”
“兩次攻擊你們兩人都在一起,也許那語者就是你。”
莫雲天神色凝住,正欲開口,帳門突然大開,卻是柳寒煙回來了。她氣喘微微,顯是找尋了好久,急道:“莫旅思不見了!”
“什麼!”莫雲天假裝一驚,也匆忙道,“寒煙,你看住秋色,我去點兵防旅思起兵謀反!”
“快!”柳寒煙立即應下。
可等莫雲天離去,柳寒煙卻款款在椅上坐了下來,低聲喝秋色:“你怎麼沒有我的命令就動手!還下這麼易識的毒!”
秋色也一反作為侍女的謙卑,毫無懼色地接口道:“如果三皇子此時喝下,不正遂了你的心願嗎?明日之戰,未必比今日更有把握。”
柳寒煙緩緩搖首,眼中泛起迷茫,卻許久也未曾言語。
待莫雲天處置完軍務已是傍晚,為謹慎起見,他將秋色監禁起來待審。但莫旅思依然不見蹤影,柳寒煙不由擔心:“雲天,明天便要議和,旅思生死未卜,而且情況也不明,你帶誰作侍衛?”
緲疆相約,陣前議和,一人一侍而已。
“即使旅思回來我也不敢帶他了,你隨我去吧。”莫雲天淡淡道。
“那我準備一下。”柳寒煙沒有絲毫驚訝,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