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嗯”了聲,眼眸隻微微眯了一下,便向那個方向望了過去。

彼時,內殿之中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觥籌交錯,光影重疊著。而這個少女,他曾經明明是極熟悉的,可現在遠遠看著,竟一時覺得有些恍惚。

餘氏察覺到明台上向她們投過來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熾烈,心裏麵怦然一跳。拉了一下薑念念的袖子,才沉聲道:“夫人,陛下……像是瞧見您來了。”

薑念念動作微微頓了一下,指尖輕微收攏,卻沒有向明台的方向看去。她唇角彎了彎說:“夫人也不必提點,莫不是我入宮,還能瞞著陛下不成?”

“可……”餘氏看上去顯是有些著急,可若是陛下對丞相夫人做出什麼事情來,那可怎麼辦才好?

薑念念扯了一下裙角,卻沒有抬眸,淡淡的說:“這是在宮中,他又是皇上,難道……他竟是想要旁人非議麼?”

“嘉妃。”在同時,昭帝忽然喚了聲。

“陛下,何事?”徐芷妤端著笑意問道。

他說:“朕現在找丞相夫人有事,等會兒太後問起來,你知道該怎麼說。”

徐芷妤按捺住心中幾分喜意,麵上仍舊是溫婉得體,“——陛下放心去罷,臣妾必不會叫太後知曉此事。”她屈身道。

待到昭帝吩咐內侍過去喚薑念念離席,徐芷妤望著昭帝的背影,隔著宮燭,終是露出一絲冷笑來。

果不其然,昭帝還是對這張臉念念不忘。她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這樣的夜裏,薑氏身為臣妻,勾引陛下,背負上禍水之名,顧長卿是不是……一定不會再原諒她了?

宣室殿中的歌舞如常,那些宮妃之間,說的話也逐漸變多起來。

“嘉妃姐姐近來頗得聖寵,除夕夜宴又辦的叫太後滿意了,姐姐可想著,要更進一步麼?”何襄容過來跪坐在徐芷妤身邊,笑著問她道。

徐芷妤懶懶倚在金絲軟墊上,手裏端著半杯酒,瞧著這殿內的鶯歌燕舞,神情卻是冷淡的,“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你以為本宮的心思還能在所謂的位分上頭?皇權式微,身為嬪妃,又能如何。”

何襄容輕笑一聲:“可惜啊,姐姐,所有事情都已成了定局。妹妹同姐姐一般,不喜薑氏,卻也拿她毫無辦法。畢竟,她可是丞相夫人,她的身邊,都是丞相府保護的人。”

她這麼說,也不過是為了提點徐芷妤罷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旁人都能看清薑氏在丞相心中的地位,若她一意孤行,是有可能反誤了卿卿性命的。

徐芷妤指節在杯盞上無意識帶著圈兒,片刻後,隻是冷笑道:“誰說的,都已經成了定局?她既然要靠顧長卿的心意,那本宮,便將這份心意毀了便是!”

說話間,杯盞中的酒水卻不小心被潑出去些許,映在大理石地麵上,尤為刺眼,仿佛竟能刺穿人心一般。

“嘉妃這是什麼了?”這時,正巧太後接受完眾太妃覲見,朝宣室殿這邊過來了,見嘉妃端著酒出神,便道:“難不成,是有什麼心事?”

徐芷妤這才回過神來,麵上恢複溫婉笑意,起身行禮:“臣妾拜見太後。臣妾無非是在與裕貴人說話間,想到了一些事情罷了。”

“哦?”太後方問:“又出了什麼事,出來聽聽罷。”

不知怎的,今日在她心中,總是縈繞著幾分不安。原本是除夕佳節,這兒的氣氛,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徐芷妤扶太後坐下,才緩緩的說道:“太後有所不知,臣妾方才酒醉,出去透透氣時,便不由走到了昭陽殿去。這也便罷了,隻是……臣妾竟在那邊看見了陛下,正與丞相夫人說話,身邊毫無一人,看陛下的模樣,竟是極為舍不得一般。”

說到後麵的時候,徐芷妤察言觀色,已察覺到了太後臉色驟變。她心頭一笑,卻繼續說道:“——原本這是陛下的私事,臣妾也不敢過問。隻是臣妾想著太後素來心係陛下,恐怕是不準下頭的人這般荒唐的。跟何況,她如今還隻是一個臣妻呢?思來想去,臣妾也便隻能同太後娘娘一說了。”

太後聲音一厲,“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徐芷妤卻鎮定的道:“臣妾斷不敢欺瞞。並且臣妾記得,陛下並不知今日丞相夫人會入宮,可為什麼又會與她出現在昭陽殿?想來……或許是薑氏不顧陛下,主動引誘,也未可知啊。”

太後緊抿著唇,聽到這句話時,臉色終於全然陰沉下來。

一提起薑念念她就生氣。如今已經如了她的願讓她脫離宮中,不再是陛下的嬪妃。可她竟還不知足!分明知道陛下對此事耿耿於懷,卻敢還跑進宮引誘陛下。難道,當真是要把宮中攪得雞犬不寧,才算好麼!

顧長卿也當真是糊塗,竟也會看上這樣的女人。

徐芷妤卻不輕不重的,悠悠添了一句:“太後,您若是懷疑臣妾,不妨與臣妾同去昭陽殿,一看便知了。您也可及時勸阻陛下,不叫陛下此舉落人口實啊。”

太後閉了閉眼,沒有出口拒絕。徐芷妤明白,太後的意思,是已答應她的請求了。

……

自從薑念念離宮,這偌大的宮中,便再也沒有宸妃這個人了。這個人的名號,連同著所有相關的事跡,都成了封鎖的禁忌。更不必提昭陽殿本身,也已是一座徒有其表的空城。

昭陽殿雖與宣室殿距離不遠,素來是寵妃居住,卻也是冰火兩重天的境地。那邊宣室殿是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而這邊上的昔日宸妃宮中,卻是冷清得隻剩下月色了。隻是還剩著一些精致的器具,控訴著自己的主人當年有多得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