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這話一出, 殿內先是寂靜了一瞬, 繼而便傳來些許複雜的議論之聲。

最先心神波動的自然是戚侯了, 對於顧長卿是先太子血脈的事情, 他也曾經是疑心過的。

——否則, 若不是心中有愧, 先帝亦不會如此器重一介毫無出身背景的庶子, 更不會欽定他一人位居丞相之位,輔佐當今的少年天子。能給顧長卿這樣大了的權力,除卻血緣上的羈絆, 難道還有什麼別的緣故?

隻是,他方才徹查的時候,卻很意外的沒有在內廷司之中發現任何的蹤跡, 隻憑借丞相府一位接生嬤嬤的證詞, 自然是不可能證明丞相說的都是真的。

而現下楚王的出現,則無疑是給他打了一劑定神針。

“楚王殿下, 你可要明白, 此話不能亂說!”戚侯緊緊盯著他, 淡淡的說道:“事關皇室血脈, 丞相大人的清譽, 殿下無論說什麼, 都要三思而後行啊。”

“我自然知道。”楚王沉眸,俊逸的眉宇若有若無的一挑,淡淡的道:“戚侯是不是發現內廷司已經找不出當年的任何檔案了。不過都是因為, 都被陛下提前拿走罷了。”

一時間, 大殿之內再度傳出些許議論聲。

“不過,本王這兒,倒是留下了最重要的一份。陛下,您恐怕想不到吧?”楚王抬起頭來,直視著昭帝,嘴唇微動,毫不避諱的譏諷說道。

早在數日之前,顧長卿還在京郊別院的時候,他便已經接到了丞相府的消息,前去內廷司搜集當年先太子府的檔案。

——所以,顧長卿早已猜到了,昭帝是不會這麼輕易讓他回歸皇室玉碟。非但如此,陛下還會提前在內廷司的檔案中動手腳,隱瞞天下人。

聽到這裏的時候,昭帝的臉色已有些不好。

不過顧長卿卻不曾給他多說的機會,隻是垂下眸去,淡淡道:“楚王,你直接將東西拿出來罷。”

他說這些的時候,仍舊是氣定神閑的。楚王望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卻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吩咐旁側的侍衛親信,依次將內廷司的文書發放到諸位老臣的手中。

——若顧長卿真的是皇室的血脈,那麼今日的一切都合該是他該得的。更何況,顧長卿似乎早已發現這個秘密了。

然而,他卻像是絲毫都不急的意思,帶著這個秘密這麼久,甚至還輔佐了先帝,又輔佐了他的少帝,直到今日的地步,此廣而告之,他到底在等些什麼?

然而,不等他多想,諸位老臣之間已是議論紛紛,此起彼伏的聲音傳入人的耳膜,再也是擋不住了。

——方才楚王所提供的,內廷司的檔案之中,的確是保存著當年先太子府中仆從的親口供詞。

他們的確是送走了太子遺孤,又交給了朝中重臣收養。而那位重臣後來獲罪,為著避嫌,隻能死死求了當時意氣風發的長廣侯府。於是乎,顧長卿這才陰差陽錯,掛在了長廣侯門的族譜上,成了長廣侯府的養子。

“這……”長廣侯看完的時候,早已是目瞪口呆,將文書仍在地上,死死盯著顧長卿,顫聲道:“若是早知當初收養的你這樣的孽障,老夫便該殺了你!留著你今日禍害陛下,當真是老夫心中有愧啊!”

“夠了。”戚侯緊緊蹙眉,出聲打斷了他,“若這都是真的,顧丞相便是天家血脈。長廣侯爺幾番揚言殺了丞相,豈不就是要對天家不尊?”

長廣侯被他說的一時語塞。

內侍將文書收拾好,全部呈到了昭帝的手中。他三下五除二看完的時候,薄唇緊緊抿著,終歸像是忍耐不住一般,握緊了拳頭,下意識道:“不,這不可能……這都不是真的……”

“這怎麼可能?”他赫然抬頭,看著顧長卿,輕輕的問:“丞相,你若是朕的哥哥,父皇又怎麼會不讓你回來?父皇既然都沒有承認,那你就什麼都不算!”

不過,戚侯關心的也正是這一點。

而這份供詞,僅是曆代帝王才有資格查看。這就意味著,先帝必定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這樣的情形下,先帝早已知道了顧長卿是先太子的孩子,所以才多加重用。給他機會,讓他位極人臣,權傾朝野。

——可是,先帝明明知道顧長卿已是天家的孩子了,卻仍舊讓他輔佐少年天子,永遠委身做一個臣子,豈不是殘忍之至?

“楚王,”昭帝捏緊了劍,倏然隻是沉沉的望著他,唇色都有些泛白,“朕將你當成了朕的弟弟,你為何今日竟會幫那個人?他不過是一個卑賤的臣子罷了,朕才是你的親哥哥!”

楚王唇角泛起一絲冷笑,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原本,按照他的身份,做一個閑散王爺也就罷了,他對皇兄和顧長卿都是絲毫不在意的。可是他今日想要站出來,自然也有他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