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見他這模樣, 雙手微微抬起, 竟有些不忍。
“皇帝,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呢?”在宮中沉浮了這麼多年的婦人, 什麼事情沒有見過, 卻第一次覺得天旋地轉。
她的雙目中流露出些許憐惜, 又含著些淒愴:“這分明就是亂臣賊子犯上作亂, 與你又有何關係?若是先帝泉下有知,哀家必定前去稟報,叫他親自殺了那臣子!”
昭帝替母後掖了被角, 斂著眸,神色微怔了一下:“母後可知道,兒臣今日才知道了一個秘密。早在父皇在位之時, 非但知道了顧長卿是皇室的血脈, 還因為顧長卿權勢極重,與顧丞相達成了一個約定。”
“……你父皇, 他到底說什麼了?”
看著兒子俊逸的麵容上露出幾分疲憊, 太後隻覺得自己的心頭如同剜了心一般生疼, 她勉力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隻抓緊了皇帝的手, 出聲問道。
昭帝輕歎了一口氣, 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後,才緩緩的歎道:“父皇命令顧長卿輔佐我, 永遠都以臣子的身份, 且,不可有任何不臣之心,不可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生亂。”
“——隻是那個時候,顧長卿並沒有立即答應。”昭帝微微,繼續道:“他反問了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我威脅了他的性命呢?”
聽到這兒的時候,太後的麵容上隱隱露出些許震驚之色,但更多的則是對結果的探知。她緊緊盯著昭帝問:“那你父皇如何作答的?”
那個時候,先帝自然是當即反駁了,說如今的新帝是他一手調.教,立誌做一代賢君,若是顧長卿真的真心輔佐,不可能做出半點傷害他的事情來。
然而,在那個時候,顧長卿隻是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顯然是不大相信的。
先帝為了穩住顧長卿,便私自立下了一道詔書,交給顧丞相。一,則是新帝失德,顧丞相可以直言進諫。
二,則是最重要的。若是新帝當真危及了顧長卿的性命,他便可以告知群臣他的身份,並且回歸皇室,請陛下下罪己詔。
這麼做,也是為的彌補顧長卿多年在朝中飄零,也顧全了他的性命。
“朕當日讓人在他的馬車上動了手腳,想殺了他,怎麼會想到這一層來?”昭帝歎了一口氣,輕輕抿著唇說:“母後,今日顧長卿當著群臣拿出了父皇的遺詔,我才措手不及。”
太後猶不甘心,“可你父皇也不曾說過,可以讓你將皇位交給他!他這麼做,不正是犯上作亂,穢亂綱常麼?”
昭帝反問道:“那母後以為,顧長卿禍亂綱常的事情,做得還少了麼?”
太後蹙緊了眉頭,心中隻覺得陣陣生疼,手指根根握緊了被褥,這才重重舒了一口濁氣出來。
“……哀家想起來了。”半晌以後,太後似乎想到了什麼,情緒再度變得激動起來:“當初哀家答應放薑念念歸家的時候,便已讓顧長卿答應,絕不可有半點違逆之心!可是他忘恩負義,做出了這等醜事來!哀家、哀家定要找他當麵問個明白!”
昭帝見著太後所受的苦楚,隻覺得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他隻是抿著唇,溫聲勸慰:“母後,給兒臣一點時間,兒臣會叫母後明白的,好麼?”
太後仍是在震怒之中,麵色驚駭,手指也在發抖:“顧長卿在哪兒?哀家要見他,那個亂臣賊子到底在哪兒!”
正在這個時候,吱——的一聲,殿門卻被推開了。
宮人見著來人,慌慌忙忙的跪了下去,連眼都不敢抬。顧長卿走近的時候,一絲表情都沒有,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卻顯得有些冷若冰霜。
“聽聞太後在找臣?”顧長卿緩緩俯下身去,最終停在了太後的榻前,淡淡的開口道:“如今臣就在這兒,太後可有什麼話要說麼,請太後便一並說了罷。”
經曆了朝中一場大的風波,那張清雋的臉上隱隱顯出幾分疲倦來,然而仍舊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生人勿近的神態。
太後見著真人,反倒平靜下來,冷笑幾聲:“顧丞相,你當日說想要皇帝的宸妃時親口答應過,絕不會對陛下生出不臣之心,所以哀家才命薑念念回了府去,否則,你以為薑氏怎麼可能成為你的臣妻!”
顧長卿眉心微動,一笑道:“原來太後想說的就是這個麼?”
太後目光一厲,顫聲道:“可你如今犯上作亂,哀家難道不該討伐你麼?!”
顧長卿安然的聽她說完了,這才緩緩的直起了身子來,轉過身去的時候,清冷的眼底多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太後娘娘,微臣很感謝太後當日的決定,至今不敢忘。隻是太後以為,陛下三番兩次想要取了臣的性命,長此以往,臣又怎能任由臣的性命露出刀尖之下呢?”
“——臣即使感激太後,卻也得留著命,不是麼?”他不忘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