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霧重,天冷地滑。浩渺墨色籠罩而下,樹影幢幢,延伸至遠處,再看便模糊漆黑,平添幾分詭異森寒。
兩日之程近乎馬不停蹄,兵士皆已疲憊不堪,馬兒嘶氣,有幾匹不堪負重,累倒在地。
白惜棠下令休息,兵士們當即生火紮帳,輪番守夜修整。
她獨自坐於帳前,火光於眸瞳跳躍,橘紅染了銀白麵具,其上淡雅花紋忽明忽暗,一如那夜盛夏,淡紫花海隨風搖曳,身姿曼妙卓絕。
壓在心頭的重負一日未卸,白惜棠便一日歇息不下。
“督運,茂城還未有消息。”一士兵道來報。
“恩,知道了。”白惜棠點頭。
算算時日,信使應早早到了皇城,皇上遲遲不回複,恐怕尚在斟酌。
她如今前豺狼,後虎豹,進一步有違皇權,退一步失職受處,不論進退皆非明智之舉。
“隨緣,一切隨緣。”低歎一聲,仰頭穿過枝丫看濃墨夜色,白惜棠起身入賬,萬事睡為先。
這一覺她睡得並不安穩,隱約聽見人聲嘈雜,有誰在大喊,腳步聲如瓢潑大雨密密切切,欲睜眼,卻有如千斤鼎壓身,神思渾濁,呼吸亦奢侈萬分。
白惜棠用力動了動手指,滾滾濃煙伴隨一股異香徐徐而入,她峨眉微蹙,心底頓生一抹寒涼。
是誰?
她無法動彈,亦無所見,唯餘無邊黑暗將她吞噬,直至呼吸不能,壓抑難捱,幾近氣絕。
“著火啦!快救火!”
“糧草!保護糧草!”
“水,速速取水!”
此起彼伏之聲交疊錯雜,一時通天的火燙似已貼近她周身,肌膚灼灼發痛。
目不能視,體不能移,白惜棠感覺自己仿佛一棵枯樹,明知死神將近,卻束手無策,除了等死,便是等死……
倏而風過,帳簾被撩起,熱浪滔天鋪麵,她驟然感覺身體飄飄然,似是被誰抱在懷中,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如一匹錦緞,裹得她嚴嚴實實。
她木偶一般斜躺於來者胸膛,強勁有力的心跳每一下如巨木撞鍾,她聽覺漸複,颶風虎嘯之際猛然胸腔陣痛,咳一口濁氣,方得以呼吸平順。
周遭比白惜棠想象的還要混亂,人影四處重疊,火焰猛躥,如浪濤天。
得一絲喘息,白惜棠半睜朦朧雙眼,於縫隙之中得見一角黑巾。
來者蒙了麵,影影綽綽勉強分辨其膚色白皙,雙眸淩厲,入鬢劍眉斜挑,眉心攏作一團解不開的結,煞氣頗重。
白惜棠想睜大眼看清他,奈何腦袋似漿糊被攪了一團亂,眼前模糊仿佛蒙了一層濃霧,任風吹不散。
努力半晌無果,她頹然放棄,這才察覺喊聲漸遠,周遭隻可憑借遠處火光隱約見樹影草影。
許是方才遭了烈火炙烤的緣故,她嗓子幹涸得厲害,努了努唇,幾番掙紮卻吐不出一個字,實在折磨人。
那黑衣人抱著她,似是覺察她之意,一個起躍,風聲再起,寒凍刮得雙耳近乎失去知覺,她又聽聞潺潺水聲,該是到了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