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生家宅裏的幫工, 小盧, 今天一早到廚房值班,覺得整個園子不知怎的, 分外寂靜。
天兒冷了,廚房裏呼呼冒著熱氣,幫工們清洗瓜果,切菜備菜,忙得不亦樂乎。小盧夾在人堆兒裏, 站在廚房一角,一邊給女主人要的菠蘿削皮切塊, 一邊抬起頭,瞧窗外深秋的園景。
菠蘿削完了,在廚師長安排新的工作之前, 小盧隨手從架子上端起一個茶盤, 拎一個空茶壺放上,再『摸』幾隻茶杯, 他出了廚房門就溜出去了。
園子裏不比廚房暖和, 凍得人手指頭直打顫。小盧繞過了傅春生這半邊的園子,左右沒見著一個人,也不知傅春生是出門了, 還是又跟哪個年輕姑娘在裏頭廝混。沿著橋,走過飄滿了落葉的湖麵——自從女主人辛明珠開始犯瘋,男主人傅春生成天不著家,這座宅子是越來越顯得荒了, 連個清理水麵的人都沒有。小盧走過去,瞧了一眼西邊的“望珍園”。過去總是高朋滿座,日日夜夜開流水派對的“望珍園”,此刻也清冷、寂寞。
小盧往望珍園裏走,他有點緊張,因為最近人事調動,許多人似乎都被安排走了,怪不得傅家看著人這麼少。小盧穿過望珍園東側的一條回廊,越過幾扇緊閉的門,他在車庫附近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魏哥!”他壓低聲音喊。
辛明珠的私家司機小魏,平時這時候他應該已經把車子洗完,加好油,等待接女主人出門了。可今天,小魏這個點兒還坐在車庫裏頭喝著熱茶,吹著車庫裏的暖風,看報紙。
小盧低頭鑽進車庫裏頭去。
小魏抬頭看見他,嫌棄道:“上頭都顧不上這邊兒了,你還天天來找我幹嘛。”
小盧把手裏的茶盤往旁邊一放,蹲在司機小魏身前:“魏哥,怎麼全都調走了?”
小魏翻手裏頭的報紙:“華哥手裏缺人,都去香山了。”
“香山?去香山幹嘛?”
小魏皺了皺眉頭:“不會動動你那腦子。”
小盧餘光瞥見小魏手裏的報紙,角上一塊新聞廣告,標題是:金像影帝梁丘雲大婚在即,購香山六千萬豪宅,與好萊塢巨星做鄰居。
“辛明珠最近一直沒出門啊?”
“出什麼門啊,瘋瘋癲癲的,”小魏無聊道,“現在還清靜會兒。”
“怎麼了?”
“你等著吧,一會兒就開始吊嗓子了。”小魏說。
小盧從車庫裏頭出來,一手端著茶盤,眼前深秋寥落的景『色』,讓他有些『迷』茫。他沿著回廊走回傅宅的東園,沿著牆根靜悄悄的,周圍沒什麼人了,可他也不能在這兒幹耗著。
傅春生這個園子仿蘇式園林造的,講究的就是“別有洞天”。第一次來這兒的客人,若是沒個人在前頭帶路,很容易就走丟了,繞暈了。
大家都說,傅春生嗜愛中國古典文化,園子裏一草一木,擺弄得都有講究,都有學問,是個文化人。
可在小盧眼裏,他總覺得這園子造成這樣,有些別的玄機。
從被華哥調到傅春生家,已經近四個月了。四個月,小盧每天在園裏走,每天都能發現新的“洞天”。這不正常。不是有心之人,很難意識到蹊蹺。這天,小盧趁沒人留意,彎腰穿過了中庭,他在一口水井旁蹲了一會兒,接著沿一條竹製的長廊慢慢挪過去。
這條長廊一踩上去就吱吱呀呀響,很容易引來管家老桂的注意。小盧把腳橫過來,一次踩好幾塊,竹板貼在一起,聲音悶進去。
就算用無人機從上方觀察傅春生這園子,也隻能看到層層疊疊的樹遮蔽著院落,看似老實,暗藏心機。小盧本以為再過幾個月,他們就能搞明白傅春生這家裏究竟藏了什麼了,可卻在這時候,人都被調走了,就剩下他了。
小盧走進一個院落裏,空中濕氣彌漫,腳下的石板都濕漉漉的。很久以前小盧就聽廚房的人說,傅宅有座溫泉,但誰都不知那地方在哪兒。
周圍三麵兒都是大屋,也許溫泉就在不遠處。小盧瞧著眼前窗格上落的灰,不像住著人。院子裏荒草淒淒,也不似有人打理的。
他低下頭。
石板縫裏也生出枯草來。石板上水氣上浮,隱隱約約的,顯現出兩條細細的輪胎印兒來,相隔半米多寬,從石板一側的枯草中出現,又隱沒在另一側的草叢之中。
小盧回到廚房,從自己的更衣櫃裏快速翻找手機。廚房裏頭,幫工們都閑下來了,已經開始聚在一起抽煙喝茶聊天兒了。
“我是真不明白,你說這有錢人找對象,不就該找個幹幹淨淨,清白點兒的嗎,老找演藝圈的戲子幹什麼?成天拋頭『露』麵,還指不定被誰潛規則過。”
“我告訴你們,”廚師長抽著煙,手邊兒放著杯濃茶,“這就是你的局限『性』了。”
“不懂,不懂。”
“你才二十出頭,你當然不懂,”廚師長撂了撂煙灰,吐出個煙圈兒來,“去過故宮嗎?”
“去過啊。”
“你瞅瞅故宮博物院裏那些名家字畫兒,曆朝曆代,哪張不是集齊了古往今來藏家的大紅寶印的。”
“什……什麼意思?”
“還什麼意思,說你是豬啊,”廚師長道,“有錢人見過的人多了,到那個份兒上,圖的是幹淨嗎?滿大街小女孩兒沒對象的全幹幹淨淨的,人家看得上嗎?”
旁邊有人『插』話:“湯貞以前的緋聞對象,倒真都是搞藝術的,什麼喬賀,王宵行,梁丘雲,還有那位——”
“現在再加上一個周子軻,”有人笑道,“湯貞要是張畫兒,現在不知道拍出多少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