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雲,我恨你。”
“為什麼要讓我遇到你?”
梁丘雲調轉車頭,他猛踩油門,在北京深夜的街頭,迎著監控,他闖著紅燈就衝過去了。
安靜的巷尾,刹車聲刺耳。門推開,梁丘雲下了車來。他瞧著眼前的拆遷空地,扶著工地的橫欄就鑽進去了。
皮鞋底踩在沙土碎石上,咯吱咯吱響。梁丘雲的臉僵硬的,他仰起頭,看到練習生宿舍樓被搭起來的腳手架密密包圍,一棟樓已經拆掉了一大半了,而好巧不巧的,梁丘雲過去住的316房間就在還沒拆掉的那半層裏。
樓梯好像隨時會塌下去了,走廊上也滿是砂土,地麵斑斑駁駁。
門打開,窗外的霓虹燈照進來,梁丘雲看到一雙腳懸吊在他的眼前。
男孩穿著雙白鞋,緊身褲,淺『色』的織了天鵝圖案的『毛』衣。紅『色』的舊圍巾係在吊扇上,被拉扯得扭曲、變形了。
《大都會》編輯部集體出動,要去梁丘雲大婚的酒店抓突發新聞。駱天天的微博帳號還在不斷定時發送出最新的照片,已經能清晰看到梁丘雲側臉的輪廓了。兄弟戀情以這樣驚天動地的方式公開,又恰恰發生在梁丘雲大婚前最後一天,頗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了。
實習生莊喆卻離開了大部隊,他邊飛速開車邊給天天打電話,一直都打不通。
“天天,”莊喆對著手機大哭起來了,“天天……”
亞星娛樂的練習生宿舍樓夜間停工,樓連接著腳手架,一踩上去就搖搖欲墜的。牆皮掉下來,紅磚『裸』『露』。
走廊盡頭,一扇門好像被風吹開了。
316,門上的三個數字,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天天的述說裏。莊喆站在門外,他在霓虹透進窗裏的光影中,看到了天天,天天就“坐”在房間裏唯一一座沙發裏,那麼美麗地坐在那兒,好像睡著了。
有汽車鳴笛的聲音從窗外響起。莊喆愣愣的,把門從身後關上,他低下頭匆忙『插』上門鎖,然後從隨身的包裏掏出dv來。
零點剛過,莊喆走近到天天麵前,剛拍了不到十秒,忽然聽到手機響了。他翻出手機來,看到屏幕上,“駱天天”的社交賬號發出了最新的,也許是最後的一張照片:天天戴著聖誕老人的帽子,笑著望著鏡頭,而梁丘雲就像喝多了,他坐在床邊抱著天天,臉頰紅的,從旁邊笑著親吻天天的臉。
酒店窗外,隱約能看到自由女神像的影子。
天天安詳地閉著眼睛,坐在莊喆麵前,坐在這棟廢墟裏,他的右手搭在皮質沙發落滿灰塵的扶手上。中指細瘦,有一圈深陷下去的戒痕,而戒指不翼而飛。
窗外,越來越多的媒體車正在趕來。莊喆走上陽台,發現陽台玻璃上糊滿了舊報紙,不知是誰把窗戶全都打開了,莊喆努力想把它們關上。
一個男人的身影,在牆邊的樹蔭下麵,莊喆遠遠看到了他,他穿著身高級西裝,一個人沿著小巷慢慢走,越走越遠。他手裏抓著條紅『色』的圍巾,背影逐漸消失在黑暗裏。
第七幕
日出
“莊喆,梁丘雲結婚那天,我想要一張好看的照片,要那種……笑得很快樂的照片。”
“你要幹什麼啊,天天?”
“你做就是了。”
“那做好之前,我要發給你看看嗎?”
“不用,”天天說,“我會看到的。”
莊喆半夜在《大都會》的辦公室裏加班,同事們都出去跑采訪了,隻有他對著電腦屏幕徹夜忙碌。梁丘雲大婚的專題版麵是社裏做好的,對半切掉,包括梁丘雲和陳小嫻發給媒體的婚紗照,莊喆也把陳小嫻那半完整去掉了。
他把從相機裏找到的,天天喜歡的,很快樂的照片,當作遺照,補貼在了新郎倌梁丘雲的婚紗照上,看上去,就像天天抱著梁丘雲的手臂,而梁丘雲握著他的手了。
“知名藝人……駱天天……於亞星練習生公寓『自殺』身亡……享年二十五歲……”
“金像影帝……梁丘雲……與駱天天……多年戀情曝光……”莊喆打完這行字,又在後麵加了一句,“新婚快樂……”
雜誌社一共有四台打印機,因為同事不在,莊喆抱來一摞又一摞的紙,讓四台機器瘋狂運轉起來。
一張又一張的“早報”被印刷出來。莊喆穿著皺皺巴巴的襯衫,從中撿起一張,他看到這張“早報”,半版是梁丘雲大婚的新聞,半版是天天『自殺』身亡的消息。天天的遺照笑得好燦爛,挽著梁丘雲的手。他笑得就像一個小惡魔,好像用一輩子開了個玩笑一般。
莊喆恨不得為他付出自己的全部,所有。
天逐漸亮了,北京街頭,許許多多的報刊亭前都堆放著一捆“早報”。人們神『色』匆匆,手裏拿著包,喝著咖啡,走在通勤路上,嘴裏還討論著昨夜駱天天『自殺』,梁丘雲要結婚的消息,忽然間,從天上飛下來許許多多張“報紙”,一抬頭,處處是梁丘雲與駱天天挽在一起的合影,像是紙錢,又像在慶賀來自陰間的一場隆重盛大的婚禮。
日出東方,人們正大步邁向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