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體不知何時終於複歸於平靜,我睜開了眼,四周依舊是死寂的漆黑,先前的巨浪消失了,水麵平靜得如同一麵鏡子,烏沉沉地泛著紅光。
這種瞬間天差地別的變化令我凜然生懼,究竟是就此風平浪靜了,還是大浪來臨之前的靜寂。
我那稍緩的神經不得不再次緊繃起來,視線掠過毫無異樣的水麵,望向不著邊際的黑暗……
誰能告訴我,下一刻還會發生什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一聲尖銳的哀號聲從天邊傳來,是幻聽?
還是剛剛的浪潮過於巨大而反射回來的回音?
我睜大眼睛沒有方向地環視著,這裏沒有天,當然就沒有地,但我又想不出更合理的詞彙來形容我即將目睹的一切……
就在視線所及的最遠處,我不得不稱其為“天邊”,那是天和水麵相交接的地方,不知道有多遠,我所能看到的隻是一道平直沉悶的灰線。
不知哪裏來的光,或許這原本就是個主觀的世界,眼睛看到哪裏,哪裏就會變得清晰起來。就在那遙遠的水天相彙的地方,原本筆直的線條被水下的一股力量所打破,接著,水花翻滾,從中竟然冒出了一隻閃著白色磷光的頭顱。
緊接著那頭顱探出了水麵,高挺著脖子越伸越長,就如同一條白色的長蛇在遠處翻滾。
雖然那詭異的怪物離紙船甚遠,但我完全能夠感覺出,它的出現絕不會僅僅是在遠方。
果不其然,紅船忽而微微一顫,我險些摔倒,當我鎮定下來,再次看向遠方的時候,那如蛇般的巨物早已無影無蹤,很可能已經鑽進了水底,正以極快的速度朝我遊過來!
隻是瞬間,巨浪交叉而過,身後的餘波不斷,到處都是疊加的波紋,整個水麵又像被煮沸般翻滾起來,到處都是高低錯落的波浪。波濤翻滾著再次湧向船身,一麵麵水牆同時出現在了紙船四周,呈一道弧線將船體整個包圍起來,形成了一圈遮天蔽日的牢籠。
周圍漆黑的水牆無限度地增高,再增高,令我覺得自己與一紙紅船同時正在墜入地獄的無盡深淵中。
我大張著嘴,揚起臉來驚恐地看著四周,水牆把天空迅速遮蔽,此刻我的身體以及靈魂已完完全全被黑水吞沒了……
……
我想我肯定是失敗了,我的靈魂和肉體將永遠困死於這片死水壘砌的牢籠之中,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竟僅僅是恐怖的開端。
突然,那慘絕得如同深淵般的水牆裏麵似乎有條巨大的白光在晃動,我的視線被動地看向那裏,那束白光隻是一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心中立刻打起鼓來,因為我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再次來臨。
紅船驟然的一陣,雖然聽不到應有的風聲,但我還是真切地感覺到,身下的紙船正以極其瘋狂的速度朝上空飆升,這顯然是被水下向上的衝力所致。我緊緊地抱住紙人,一瞬間,紅船就躍出了那如同鐵桶般的水牆。
我把頭探出船外朝下觀望,隻見黑色水牆交彙到了一處,相互碰撞出了無數的水花,而後,就像一座摩天大廈,瞬間坍塌殆盡,水麵又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複歸於平靜。然而,紅船向上的勢頭有增無減,如果這裏有天的話,我真怕船體會把天空穿破。
氣息稍緩,剛剛平靜下來的水麵又躁動起來,隨著烏黑濁浪的翻滾,從濁浪中間,浮出了一座圓形的孤島。不知哪裏來的兩束白光猛地從下至上朝紅船射來,把整條紙船照得慘白無比。那兩道白光陰冷透骨,想必剛剛身處水牆之中,看見的那白光就源於此。
正恍惚間,在那孤島的不遠處,又冒出了一物,那兩束光芒正來自那怪物的一對眼睛,雖然我與紅船離水麵甚遠,但我還是看清了那一怪物的猙獰麵貌。
好在紅船依舊攀升,我正暗自慶幸,不料船身上升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不多時,紅船經過暫短的靜止後,便飄飄忽忽地開始朝水麵落去。
我大叫一聲不好!拚命地搖晃船梆,以為這樣做了,就可以延緩紙船墜落的速度。沒想到的是,那兩眼爍爍放光的怪物竟猛地揚起了頭來,從水麵一躍而起,張開血盆大嘴,就朝紙船極撲過來!
加之船體也在下落,一上一下的兩個物體,更加快了它們相遇的速度。
人到了這般境遇,也說不出害怕還是絕望。一陣陣血腥與腐臭之氣撲麵而來,說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地嗅到,說時遲那時快,那巨大的,如同火車頭大小的頭顱已然近在眼前!
一瞬間,似乎這個黑暗世界靜止了,我仿佛有足夠的時間仔細一觀,這或許是神靈對我的恩惠,在即將奔向死亡的那一刻,留給了我最後一絲的寧靜。
我看清了,心中也明白了,近在咫尺的,這個襲擊我的巨獸,正是那個所謂的黿精。而水麵浮起那圓形的孤島,便是黿精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