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斂起眼中的驚駭,喃喃自語:“你個瘋子……”
這個評價,連溪曾經幾次說過,姚守並沒有覺得什麼。
而在不同人的口中,聽到同樣的字眼,他卻隻覺得可笑,臉上譏諷漸濃。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砸在兩人的身上,濺起的水花,幾乎模糊了各自的五官。
杭躍張了張口,說了一句什麼。
姚守似是聽懂了,鬆開杭躍的衣領,看著他摔在地上,微弱的燈光下,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站起來的時候晃了晃,卻還是穩穩站住了。
他伸手,將衣服的扣子一顆顆解掉,解掉最後一顆扣子後,他整個外套直接扯了下來。
力道之大,讓軍裝上的胸章都直接飛了出去,姚守抓著衣擺,將軍裝重重扔在了杭躍的身側。
濺起的水花,再次淋了杭躍一身。
“這身皮,我還給你了,以後,也算兩清了。”
雨幕將兩個人隔斷成兩個世界。
姚守低頭,看了一眼胸膛劇烈起伏著的杭躍,繞過杭躍往前走去。皮靴踩在胸章上,發出“哢噠”的聲響,轉眼間就被落雨聲淹沒。
一直在旁邊幹著急的副官,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他是杭躍近身的副手,姚守和杭躍還沒動手,他已經趕到了,隻是被杭躍下了令,疏散了其他人之後,隻能站在一旁幹著急。
他用手扶起杭躍,發現杭躍所受的傷比意料中的嚴重的多:“將軍,您怎麼樣?”
“咳咳咳咳……”杭躍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抬手,反手抓住了副官的手腕,“讓他走。”
“沒攔著……”姚守的軍銜和地位擺在那,沒有杭躍下令攔著,他進出當然沒有任何阻礙。“將軍您先別說話,我馬上送您去醫院……”
杭躍搖了搖頭:“叫劉老過來。”
劉老是杭家的家庭醫生。
副官跟著杭躍十幾年,從衛兵開始,一直走到現在的位置。即使是親自上戰場的那些年,他也沒見過杭躍這麼狼狽的樣子,幾十歲的大男人,眼眶都泛紅了:“好,我去叫劉老過來。”
這個世界,總需要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去守護。
哪怕,踏碎道義。
哪怕,兄弟反目。
***
亞卡是第一次見到嚴澤發火的樣子。
嚴澤這人,理智,聰明,也不知道是天生還是後天性格所致,感情波動一直不大,無論喜怒哀樂,都是淺淺的樣子。
淺的,連眼底都很難達到。
所以,他是天生做族長的料,十五歲就成為族長,接收了奉化這個爛攤子。
目前在族裏的地位,比他這個老不死要高得多,他說關了自己,族裏一句廢話都沒有,就把自己關了。
就連自己受罰的時候,也沒贏得他一個側目,現在這種怒火滔天的樣子,倒是少見。
亞卡抹了嘴角的血漬,剛夠接受蟲噬懲罰的他,連站穩都需要依靠在牆上,這一拳幾幾乎要將他打翻在地上。
他漫不盡心的笑著:“族長大人,這是怎麼了?”
嚴澤單手扯住亞卡的領子,肘部橫在亞卡的胸前,`利用身體的力量,逼迫亞卡倒退幾步,重重的撞在牆上:“你還有臉來問我?你得侍蟲呢?”
“你說三兒?”亞卡勾著眉頭,“族裏可沒有侍蟲跟主人一起受罰的傳統,我一直都關著,怎麼知道它去哪了?族長大人如果想找它,大概在哪個巢穴裏廝混吧,或者去山腳偷花蜜吃也不一定……”
嚴澤雙目赤紅,繁複的紋身從身上鑽了出來,隱隱的泛起了赤色:“不用裝傻,姚守和杭躍已經決裂了,這裏麵說沒有你的動作,你自己信麼?”
亞卡視線落在嚴澤手臂上,收起了漫不盡心的笑容:“你……”
紋身赤化,這是身體惡化的預兆。
嚴澤似是毫無所覺,冷笑:“我一時還死不了,就不勞費您擔心了。”
“你還真是……”看著嚴澤那張不討喜的臉,亞卡一時間居然找不到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亞卡,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啊?”說最後一個字時,嚴澤雙目赤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難過的幾乎要哭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嚴澤,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亞卡神色冷靜的可怕,對上嚴澤的視線,沒有任何動容,“我們自己的宿命,你以為拉一個不相幹的小姑娘陪葬,就可以扭轉了麼?”
“宿命?”嚴澤冷笑一聲,“你告訴我什麼叫做宿命?那些還來不及長大就夭折的孩子?還是那些許了白頭,卻陰陽兩隔的夫妻?或是連死都合不上眼睛的族老?明明就差最後一步了……咳咳……”
嚴澤放開亞卡的衣領,往後退了幾步,劇烈的咳嗽起來,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被生生壓彎了一樣。
那種撕心裂肺的咳嗽,聽得亞卡不禁皺起眉來:“所以,你的最後一步,拿個小姑娘的命來填?枉費連溪叫了你這麼多年的哥哥……”
剩下的半句,在看到嚴澤眼底的沉痛時,心一軟,轉了一個彎,繞過了連溪:“即使填進去,你能確保成功麼?不能成功難道再去拉個人來填?”
亞卡質問一句比一句銳利,表情卻愈加的深沉。
“你還沒看懂嗎?不能適應的,自然會被淘汰,花草是這樣,動物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所以說,我之前最討厭你這麼自以為是……”嚴澤半斂著眸,悖逆著光,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