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那道流光飛來,不偏不倚停在正暴怒地將一桌杯盞果盤隨手拂到地上、摔個粉碎的宋長奇跟前,自動化成一封信箋,上麵有隸書寫著:“三日後赴貴派一敘。”
落款處是“嶽麓”。
方才羞辱的記憶浮上心頭,恰逢外麵二徒弟焦急地聲音正問著:“您沒傷到吧?”
傷到?!連自己徒弟竟也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會被那嶽麓一道傳訊的靈氣傷到!
宋長奇遷怒中大吼一聲:“滾!”隨手一掌拍在眼前紅木桌上,將那上好的桌子一把擊成一地碎木。
屋裏的巨響毫無掩飾,傅易瞳在外麵聽得分明。
是桌子的碎裂聲,還有師父讓自己“滾”的吼聲。
女子的臉『色』一寸寸灰了。她轉過身,遲緩得不像是一個修習之人。
堂屋裏,宋長奇麵『色』兀自猙獰,胸口氣得起伏不定。
他狠狠盯著屋中一地狼藉,腦內思緒萬千,片刻後,忽然想到什麼,鐵青的臉『色』竟漸漸平靜下來,甚至,一抹喜意掛上了眼角。
“易瞳,過來。”
傅易瞳坐在符籙堂裏,眼前朱砂符紙擺著,要是往常,不過幾息調試,她就能沉下心來進入畫符的狀態,符籙堂堂主還稱讚她“心境過人,於符籙一道有殊才”,然而今日,她卻遲遲沉澱不下來,腦子裏渾渾噩噩。
就在這種混『亂』中,她聽見了師父的傳訊,叫她去師父的居所。
——而就在幾分鍾前,她才在那裏被師父叫“滾”。
女子嘴唇微微顫抖,纖白但並不柔軟——因為長久握劍與握筆而形成厚厚的繭——的手指,狠狠掐住了掌心。
她沉默了片刻,直到那召喚聲再次響起,才緩緩起身,去了師父的住處。
“易瞳,你對我這‘玄清居’裏的陣法有多少研究?可熟悉天罡八卦陰陽陣?”
傅易瞳一過去,宋長奇便迫不及待地詢問。
他這二徒弟資質不佳,修煉這麼多年連築基都沒有,早被後麵師弟們趕超,也就是他當年沒有危機感、追求什麼“修心之道”,才會看中她心『性』收下。如今想來,這徒弟的修為讓他多少有些麵上無光。好在她確實是極為努力勤奮,天資不足、修為有限,卻肯下功夫研讀典籍,熟知各種陣法符籙上,宋長奇這個作師父的在這方麵都遠遠不及。
玄清居是曆代玄清派宗主的居所,曆史悠久,那些宗主無一不是大能,有幾位就在這玄清居布下陣法,以保護其中的人。
宋長奇依稀記得,這些陣法中有一個“天罡八卦陰陽陣”,可攻可受,據說連渡劫期大能都曾困於此陣。如果用了此陣,任那“嶽麓”如何狂妄,還不是任他擺布?隻是這陣十分複雜,依八卦天理而來,故有六十四種演變之法,宋長奇自己都記不清晰,隻好詢問傅易瞳。
傅易瞳聞言愣了愣,很快從記憶中搜出相關資料:“這陣法是七百年前的宗主張坤布下的,共有六十四種演變之法,其中十六種守陣,十六種困陣,十六種殺陣,十六種『迷』陣,依大衍筮法的卜算規律變換……”
“你可會『操』縱困陣當中威力最強大的一陣?”
“師父是說離三握機陣?徒兒法力不繼,自己沒本事擺出,但若是您居處現成的這個陣法,卻略懂些許。”
宋長奇知道傅易瞳謙虛慣了,她說略懂,肯定是知道如何『操』縱這陣法的,頓時大喜過望,告訴她三日後會有人來訪,到時候自己如果給她訊號,她就啟動大陣,將人困住。
傅易瞳眉心蹙起:“敢問師父,為何要困住那人?”
“那是個末法時代前的修者,最近才醒來,行事毫無顧忌,但竟連我也奈何不了,隻好將他用陣法困住。”宋長奇隨意解釋了一句。
他會想到這個陣法,說到底還是因為嶽麓。一方麵覺得嶽麓那人脅迫他廢了褚檸原、恐怕不懷好意,另一方麵又覺得,是不是對方真的沒意識到他行事過分了、此來說不定是真的想和玄清派交流。
兩種想法讓他糾結為難。如果對方來者不善,他就該事先聯係自己大徒弟宋承天,借用官方的力量保護自己;但是如果對方是真的想好好交流,那叫來宋承天又會讓自己後悔——宋承天雖然出自自己門下,可如今越來越鐵石心腸,絲毫不念舊情。自己堂堂一個元嬰真人、玄清掌門,難道會做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不成?偶爾想讓徒弟『性』格方便幫忙查些東西——比如查洛白越的資料之類的——都會被嚴詞拒絕。如果自己通知宋承天,那油鹽不進的小子肯定會搶先去了解嶽麓,將他查得一清二楚,如果真是分-神大能,恐怕還會代表國家招攬、甚至勸嶽麓把一些修煉心得教給如今所有玄門中人。到時候,玄清派還有何優勢可言?那不是浪費了先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