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3)

秦國使者李思一行百餘人, 從鹹陽出發,前往韓國新鄭。

炎炎夏日, 行程了二十多日,出了函穀關繼續東行,抵達韓國邊境。

兵士們口渴難忍,眼見天也黑了,李思下令在前麵的小鎮上找客棧歇息。邊境僻壤, 也沒有什麼客棧,唯有一家簡陋驛館, 供秦兵們喝口水歇涼睡一夜。

李思算了時間, 派了士兵先去新鄭報信, 過幾日便當有韓臣前來途中會和相迎。

這兒地勢偏僻,看著荒涼, 李思不禁想著, 韓國這地理位置也著實太劣,北臨魏趙、東邊麵齊, 西邊麵秦,南邊麵楚……可謂是四麵夾擊。

韓國相比別國而言地小人寡, 很難有發展, 而秦國東出第一個滅的必然就是韓。

大概韓國唯一的優勢就是兵刃武器,“天下之強弩皆從韓出”,韓國之弩能射八百米之外遠, 而且韓國的刀劍也異常鋒利, 削鐵如泥。

身作官服的李思站在驛站院兒內, 拔出了佩劍“思非”,在夏日餘暉強光照射下,手中利劍鋒芒極甚,這是韓非請韓國鑄器師打造出來的上品好劍。

這個月底就能抵達新鄭,見到韓兄了,李思想到這兒,不由得心情大好,嘴角也浮現悠悠笑意。怕是韓兄還不知道,這次秦國派往韓國的使者正是她吧。

院子外似乎傳來了吵嚷聲,李思使了個眼色給護送她的副將王翰:“去看看怎麼回事兒?”

“是。”王翰挺直了身軀往外走去。

王翰乃秦國名將王翦的堂弟,如今王翰隻是副將,而王翦還未立下曠世奇功,李思有意與王氏交好,所以刻意向秦王要了王翰作伴。

說到王翦,李思不得不佩服此人,無論是鏟除呂氏,還是平定六國皆居功至首。王翦與秦將白起、趙將李牧、趙將廉頗並列為戰國四大名將。

趙是唯一能抵擋秦軍之國,隻可惜趙王昏庸,後有廉頗、李牧如此兵家奇才不用,這二將一生幾乎未有敗績,卻遭趙臣排擠構陷,不得善終……

而嬴政便勝在重用王翦、蒙恬等將,不偏不倚,不疑不惑。所以這個天下,也唯有嬴政為雄主,配李思傾力追隨輔佐。

很快王翰回報李思:“是幾個路人在外麵鬧著,也想入驛館休息,他們似乎受了傷,在被什麼人追殺。”

“這方圓百裏沒有別的棲身之處,不如讓他們進來吧。”李思動了念頭。

“可他們身份不明,屬下擔心有差池。”王翰提議不放外人進來。

“我去看看吧。”李思決定見見那幾人,再做決意,實在不成也給他們點水喝。

李思走出驛館,見守在四周的秦兵們紛紛拔刀阻止那些人入內。

而他們之中有人傷得很重,流血不止,又無糧無水,不肯離去。

李思竟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他身著布衣雖染上了泥土,氣質仍舊出塵,背上還背著一家琴。

“高師兄,是你!”李思驚叫一聲,三年未見,一眼還是認出了卓爾不群的高漸離。

高漸離麵色冷峻,麵露異色看向李思,晃了好一會兒的神,似乎才記起她來:“你是李思?”

“是我,快請進來。”李思見高漸離後,便知他身後的六人也應當是墨家弟子,有兩位墨家弟子受了重傷。

“多謝。”高漸離眼中疑色不散,驚愕於再見李思時,她竟成了秦官。可眼下兄弟重傷,高漸離也不得不在這兒求點治傷的藥,再求點水糧。

李思令王翰派兩個士兵照顧墨家弟子,騰出一間房給他們,送上藥和水糧。

安頓好後,李思做了個手勢,請高漸離去隔壁房間借一步說話。

“你們可是遭人追殺?”李思見他們狼狽之模樣,猜測道。

“受人重托,忠人之事,請恕我不能直言。”高漸離微微歎氣。

李思見高漸離不願說,也就移開了話題:“高師兄可也受了傷?”

高漸離取下背上的琴,放在桌上:“我無事,皮肉之傷罷了。”

“也該上點藥。”李思關心道,心中隻記得高漸離當日送劍譜的這份情誼。

“當真不用。”高漸離目光淡淡,身上不自覺散發著某種冷傲氣息,給人無形中以壓迫感。

高漸離真如是一座冷漠冰山,李思想靠近他說說話,可他神色冰涼冷冽,似乎任何人事都被他拒之於門外。李思見他衣衫破損,也是受了些傷,便差人打水來。

“高師兄,你擦擦身子,再上點藥。”李思將手裏的藥膏瓶放下,這是王翰準備帶的止血藥,“我那兒還有衣衫,我去取來。”

李思想起臨行前,趙靈給她做的那套衣衫大了些,她又尚未穿過,正好送給高漸離穿。

“此番有勞了。”高漸離屈身而拜,向李思行禮。

“高師兄切勿客氣,你我雖非師出同門,我既然叫你一聲師兄,也就把你當做兄長來看。”李思回高漸離一禮,而後離開屋子。

李思離去後,秦兵送來了一木桶水和汗巾,高漸離脫下了上衣,身上也有多處擦傷。

汗巾擦拭身體後,再上點藥膏,當恢複得快些,高漸離英氣的眉宇微擰,身上不時傳來痛感,背心處還中了一刀,傷口不淺,還未止血。

隻不過他穿著黑褐色外衫,所以看不出血染紅了衣。

李思回到自己房間將新衣拿出來,便送去給高漸離。

“高師兄——”李思推開門走進去,正見高漸離拿著汗巾擦赤著的上身,她一眼就看見了他矯健的胸肌……

高漸離朝李思點頭示禮,拿著藥瓶倒出藥膏抹在傷口上。

李思臉色微紅,低著頭把衣服送到桌上去,打算轉身離去。桌上還有高漸離的舊衣,李思這才看見木桶的水都是紅的……

“你受傷不輕啊。”李思抬起頭,留意到高漸離背後的傷。

“一點小傷,不礙事。”高漸離輕輕搖了頭,他手夠不著身後。

“我,我幫你上藥吧。”李思紅著臉,雖然這有點難為情,她還沒有這麼直視見過男人的軀體。

李思自我安慰著,這種舉手之勞,她不該拘於男女之別,何況她現在也是“男兒身”。

“好。”高漸離將藥瓶遞給李思。

李思用汗巾為他擦了後背,傷口血未凝結,她這一擦全是血,不禁凝眉道:“高師兄,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明明受了這樣的傷,還嘴硬著說沒事兒。”

高漸離身上還有別的疤痕,不過傷已痊愈隻是留著疤。

“劍客在外,哪有不受傷的。”高漸離輕聲道,英氣的臉龐上雙目微閉。

李思心裏微微歎氣,不再多說,大概她知道說了也是無用。這天兒熱得悶,傷口若是不及時處理,很容易潰爛化膿。

她悉心為高漸離上好了藥膏,用幹淨的布條纏上傷口,高漸離穿好了衣裳。

“這衣穿在你身上正好呢。”李思擺弄著,幫高漸離理了下衣衫。

“還好在這兒遇上了你,不然我受傷的兄弟必定活不了。”高漸離目光微沉,又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去韓國新鄭。”李思答道。

“你為何做了秦官?”高漸離又問,語氣可聽得出顯然他是不希望李思在秦做官的。

“是,我做了秦國的官大夫,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李思別開了話題,“你要去哪兒?”

高漸離目光更寒:“巧了,跟你一樣,也是去新鄭。”

李思打了個寒戰,高漸離說方才那話時,眼眸中閃過一絲凶色。

“不如結伴而行吧。”李思道。

“不了,明日你們先行。”高漸離有任務在身,不願連累李思涉足其中。

何況李思現在為秦官,墨家弟子幾乎不與秦國官員打交道。

李思也不強求,目光落到高漸離的琴上,古琴用藍布包裹著:“高師兄出門在外,路途凶險,為何還帶著這琴?”

三年前,李思記得高漸離到桃李山莊時也帶著這琴,想必這琴對他來說很重要。

“我若不死,就會一直帶著它……”高漸離目光變得柔軟了,伸手拂過琴身,似很愛惜之色。

“這琴是哪位故人相贈?”李思問。

高漸離點了點頭,卻未再提故人之名,眼神不再冰冷。

一時間氣氛變得冷凝,高漸離緘默不語。

“你就在這房中好好休息養傷吧,我不打擾了。”李思走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房間。

王翰迎上前來,告訴李思用晚飯的點兒到了,李思讓士兵給墨家弟子也送了飯菜。

“李大夫為何對那些人如此客氣,他們是何身份?”王翰疑惑問。

“以前認識的朋友,出門在外多結交幾個朋友總是好的。”李思微笑答道。

吃了飯後,李思見幾個墨家弟子擠在一個房間裏,大熱的天有傷在身很難受,便讓他們換住自己的大房間。

秦國官員在墨家弟子心裏沒什麼好名聲,李思這樣厚待他們,一來為了高漸離的情誼,二來彰顯秦臣大度風範。

本是無心之舉,卻未料到李思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深夜,數十蒙麵刺客潛入客棧,直搗中間兩間房,潛入原本李思住的那間房。

黑衣刺客飛身全身捂得嚴實,晚上光線很暗,那些人舉起匕首就是朝床榻一陣亂砍。

“著火了,有刺客——”某站崗的士兵發現了端倪,喉嚨被割破而亡。

王翰聽見呼叫聲後,立馬衝了出去,大聲喝令:“保護李思大夫!”

王翰帶著兵衛去攔截紛紛要逃走的黑衣刺客,而黑衣人們放了一把火,趁亂紛紛逃離。沒能逃走的兩方拚殺,死在了刀下。

李思從睡夢中驚醒,聽見外麵嘈雜,趕緊披上外衣走出去。

“大夫,你沒受傷吧?”王翰衝到李思門前,急得大很淋漓,其他秦兵在救火。

“怎麼回事兒?”李思見眼前火光寥寥,還有刀劍聲。

“有刺客,大夫小心,就在這兒,屬下護著。”王翰手裏握緊了佩刀。

很快高漸離逮住了個自殺未遂的活口過來,將刺客擒到李思跟前,扯下他的黑麵巾。

“你是何人,為何行刺?”李思怒目問。

除了地上躺著的幾具屍體,別的黑衣人已溜走,房中衝出來了幾個墨家弟子,稱躺在床榻上那兩個本就受了重傷的兄弟被殺。

王翰警惕地看向高漸離:“他們是衝著你們來的?”高漸離等人不就是被人追殺至此嗎?

“不是。”高漸離冷聲道。

“他們的招數不是追殺我們的人。”墨家弟子道,跟他們交過手,不是同一撥人,這些刺客像是受了訓練的侍衛。

“哈哈哈,爾等秦狗,又入韓作惡,人人得而誅之!”那刺客說罷之後,便咬舌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