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誰都有流淚的時候。赫利眾的流淚方式，和姐姐有點神似，有種骨子裏的韌性和硬氣，流滿淚水的臉上透出一股子不服和堅毅。
在赫利眾的記憶裏，他的奶奶是一個奇怪的老太婆。說話神神秘秘，但是總能產生奇跡。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他肚子痛了好長時間。吃什麼藥也不見好，總是不舒服。查又查不出什麼具體毛病，弄得他心情老是不爽。他捶胸捶背，詛咒他的胃。因詛咒而說出來的話，往往成為事實。脾胃越來越不舒，越不舒服就越要咒罵。
赫利眾在日記中寫道：
我咒罵我的胃的時候，奶奶李玲豔說，我的乖孫孫，你為什麼要咒罵你的胃？
我說，它老疼，弄得我不舒服。
奶奶溫和地說，它老疼，你要愛惜它，養護它。你想想，它疼它還在工作，如果它罷了工，你還能不能活？你要撫摸它，不能捶它；你要表揚它，讚美它，不能咒罵它。它很愛聽好話，不愛聽難聽的話。
我沒有好聲氣，它搞得我難受，我還撫摸它，我還和他說好話，我有病啊。
奶奶和緩地說，是呀，你就是有病，所以你才不舒服，你才難受。
我一下子轉不過灣，有點不情願。用手裝摸做樣的撫摸我的胸，撫摸我的背。然後假聲假氣的說，胃呀，你辛苦啦，你難受啦，你會慢慢好起來的。搞得我自己都，想笑了。
奶奶微笑地說，就是這樣，你要認真點。
我慢慢地認真地撫摸，認真地跟胃念念叨叨，商商量量，你要是慢慢好起來，我就給你吃好吃的，喝好喝的……
感覺還真不一樣！
奶奶一邊慢慢給我撫背，一邊給我講了個故事：有一次她和運貨員王喜一起去農貿市場批發菜，半路上車壞了。王喜脾氣躁，又是踢，又是罵。還說回頭給老板打報告，報廢了它。結果車死活不動，就是發不起。王喜越搞越氣，開始狠狠地砸車。我下去拉住他，我跟車說：車子，你辛苦啦，整天起早貪黑，其實我們和你一樣啊，我們也很累，這是咱們的命啊，不能違背。王喜想違抗他的命運，你看他越來越氣，你不要記較。稍微休息一下是可以的，但是不要鬧脾氣，任務完成了你再休息。任務完不成，咱們都受罪，你好意思？我正在跟車認真地說好話，王喜喊我，車好啦。我說嘛，什麼都愛聽好話。人愛聽好話，貓貓狗狗也愛聽好話，車當然也愛聽好話，還有你的胃。你也當然愛聽好話，你不愛聽嗎？[1]
說來也奇怪，我竟然信了奶奶。我們撫胸摸背後，我又跟胃說了幾周時間的好話。很神奇，胃不疼了，你說這怪不怪。
從此以後，他一直覺得奶奶很神奇。跟奶奶在一起的時間多了，也愛打聽個奶奶的故事啦。上大學後，他想家，更多的是想奶奶。
赫利眾堅持寫日記，有一篇的標題是：我的奶奶是天使
我的爺爺是大煙鬼，要是沒有奶奶，媽媽還不知道會不會嫁給爸爸，也就不知道有沒有我。所以，我需要認真地想一下奶奶。奶奶李玲豔，是古秦省上郡市夏州縣自成鄉李家村人，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民的女兒。他們在黃土地上終年勞作，卻貧窮了一輩子。龍生龍，鳳生鳳，農民的女兒去打工，奶奶打了一輩子工。（注：這句話有誤，姐姐嫁給赫正材的那幾年，在赫家村務農，向她的父母一樣務農。看來人們對自己的奶奶的故事，不一定很清楚。有些事，父母不說，奶奶不講，曆史就有了秘密。曆史的秘密也包括“龍生龍，鳳生鳳，農民的女兒去打工。”我認為這不公平，難道農民的子女就注定沒出息？社會越來越階層固化，社會流動阻塞，這是不正常的，這是有問題的。也就是說，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教授二代、農民二代，是不合理的。就像土地一樣，年年種同樣的作物不換茬，時間久了土地會退化。二代現象，使合理的競爭不在，人也會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