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的時候,數理化學得不好,語文英語政治曆史地理生物都還可以。語文、數學、外語文理科必學,文科還要學政治、曆史、地理,高二分文理科,那就選文科吧。分數不高不低,一本上不了線,二本還可以。我的成績一直比較穩定,高考也是一本差了十多分。
要填報誌願了,為難呀。沒有特別的愛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興趣在哪裏?好在縣上有幾個填報誌願的專家,我選擇了學校的教務主任張老師。提了十二個蘋果,包了一個紅包,爸爸帶著我去見張老師。人真多呀,前麵排了二十好幾個。三分鍾一個,五分鍾一個,十來分鍾一個。由於有專項指標,學校的文科狀元和文科第二名,當然也是全縣的文科狀元和文科第二名在那裏商議,一個報了浙江,一個報了廈門,羨慕的我們眼紅。等到我的時候,已經過了將近三小時,關鍵是後麵還排著長隊,我就不覺得累。
我把蘋果送進了廚房,爸爸把紅包放在茶幾上。張老師看了一眼,沒說要,也沒說不要,示意我們坐下。問我有沒有特別的愛好,我說沒有。問愛不愛學法律,我不太喜歡。中文也可以,曆史也可以。一本建議了三個比較偏遠的外省高校,三個自己排序,專業願意服從調劑,說是碰一碰運氣,不要空著。二本比較費神,建議五個學校、八個專業,替我排了次序。三本根據學費挑了兩個學校。說一個女孩子,根據家境,學師範最省。後來,我就被錄到了二本的師範學校的中文係。
第一堂課就是文論,文論發下來兩本教材:一本朱紅封麵的大16開本,一本是青灰封麵的32開。講課的是一個老頭,麵容清俊,鼻尖泛紅,講課是一副舍我其誰的氣概。數理化學得怎麼樣?請學得好的同學們舉一下手。沒幾個舉手,真是一屆不如一屆。數理化都學不動,怎麼學文學理論?湊合著上吧。確實,一學期我都沒聽懂。後來和同學們熟了,聊起天來,聽懂的好像也沒幾個。
很有氣概的老師舉起朱紅封皮的16開,說了一長串話。大意是:這本書,用了十六年,修訂了幾版,還有大量的混亂和錯誤。但這是指定教材,不得不買。嚇得我們目瞪口呆,上高中時,從來沒有老師說過教材有問題。氣概老師接著說,這本作為參考書,你們下去看,想考研究生,還要多看,因為就考這個。然後,把16開輕輕放下。這個動作,讓我們學會了,以後怎樣有涵養的麵對不愉快。
然後,拿起了青灰封麵,說:“好的教材,都是一些不出名的院校,如我們的學校,不出名的老師,如在下,寫出來的。”我們都笑了,他接著說:“真詩在民間。”我們覺得老師很超脫。
大書有個短名字:《文學理論教程》(主編:童慶炳),小書卻是長名:《生活感受的張力場——一種新的文學觀闡釋》,作者就是給我們講課的老師。
當我出版了幾本小說以後,我想把大書和小書翻一下。大書找不到了,小書卻被我當時畫的密密麻麻。讓我不由得驚歎,我曾經還那麼認真的學習過?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啦。
讓我摘幾句話,表示書架上還有此書:人生就是這樣,全順者能有幾人?“好人一生平安”的期盼,反證了好人的艱難。現實永遠是醜惡緊隨美好,人改變不了它,卻又不甘心,於是,發明了文學藝術,在那個虛幻的世界盡情地譴責醜惡,呼喚美好,痛快淋漓地抒寫一通在現實中想說而不能說的話,慰藉心靈。可見,文學的確是一個精神的家園,一個靈魂的棲息地,一場白日夢。
我覺得老師的氣概,來自這裏:“政治駕馭生活,哲學解釋生活,倫理與道德規範生活,宗教逃避生活的苦難,文學藝術則表達社會生活的審美感受,從而呼喚美,“補充”生活中所缺少的美,滿足人們的精神追求,平衡心理。”老師把人文社會科學的各個學科打通了,有一個宏觀的把握。有多事者問,“曆史做什麼呢?”老師隨口答“曆史記錄生活”。接著講“感受論”的文學理論課“文學首先是理想與情感的張力場,是心靈的棲息地,是精神生活的世界,是治心之具。”
無論文學是什麼,文學都沒有給我帶來理想的生活。大學過的平平淡淡,為了考試,也沒比別人少看書;為了減肥,也沒比別人多吃飯。該上課時上課,該睡覺時睡覺,該上課睡覺就上課睡覺。是個乖乖女,也沒有在外麵度過周末。拒絕了幾次邀請,把幾個沒有什麼深刻印象的男生錯過。也沒什麼遺憾,畢業時和大家一起假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