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是傳統意義上的農夫,是個可憐人。然而,是他造就了我的苦命,在我心中,他一直就不是什麼好人,反正,感覺就是很不爽。醫生治病,給人治好了頭上的毛病,卻帶來腳病,他就是個庸醫;爸爸雖然努力為了讓我們活下去,同時卻剝奪了,我們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我們活得很不自由、很不舒服,我們活得很辛苦,他就不是個好爸爸。
爸爸可憐,爸爸命苦。我們就是苦瓜蔓上結下來的苦蛋蛋,我們的命更苦。先看看他的命有多苦,我們的苦,不比他少。
我們是否可以先問一問:是誰耕耘了鄉村大片大片的土地?是誰在土地上種了莊稼?是誰鋤禾日當午,讓禾苗茁壯成長?是堅守著土地,讓莊稼成熟,而後收割回去?是誰,喂飽了幾億、幾億的一代又一代人?
答案,大家肯定知道。我們應該把這個稱呼,默念在心裏,沐浴更衣,齋戒七日,然後敬重的說出口。他們就是一代代的,數以億計的農民,是他們的辛勤耕耘、沉重的勞作,使社會有了最原始的積累,然後才有一次一次的工業革命、社會改革。然而,曆史卻把他們,擠壓在了最底層。
我的爸爸,就是這千千萬萬鄉村農民的隊伍中,同樣默默無聞的一員。爸爸作為農業戰線上,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民,他沒有做出什麼過人的成績,也沒有做出突出的貢獻。
他的一生,就在當時世界上最偏遠、條件最落後鄉村——李家村,整整勞作了一生,他把自己的青春、熱血、汗水都揮灑在這裏,這片比人類更古老的土地上,直到老了,和我們說起他的一輩子,他都說不出幾句通順的話。
爸爸出生於困難時期,家庭又貧困,姊妹們又多,缺衣少穿的。爸爸很晚才開始上學,文化不高,隻念完高小,不過在農村,已經很少有了。
上學期間,爸爸的成績很好,又愛好體育,課餘時間,經常和老師們一起打籃球。他舍得吃苦,飯後,經常幫灶上幹一些活:挑水、砍柴、背炭,學校裏的教師和職工都很喜歡。吃飯的時侯,他的碗裏多兩筷子米飯,多幾口菜。有好吃的時候,也比別人多分那麼一點點。不仔細區分,還看不見。
小學畢業以後,中學太遠,又因為用不了兩年,他就年滿十八歲,快到了入社參加勞動的年齡,他隻能回家學著種田。
爸爸先學習務農,後入社參加勞動。其實學習時,也在社裏,隻是工分少,記在大人們的名下。
務農以後,每一種農技都要學習。讀書三年可以出狀元,種地十年也成不了好莊農。學習務農,那也是很麻煩的。壘糞、起糞、送糞、拿糞,點種、撒種,犁地、鋤地,收割上:砍、割、切、拔、掰、綁、抱、背、垛、鍘、打、揚、裝、刨,等等,哪一樣沒講究?哪一樣不要下苦力?
這裏稍作解釋。在秋收裏,砍的有,玉米、高粱等高杆作物。穀子、糜子用鐮刀割(糜子也可以用手拔。)。切,指有時要切穀穗。拔,豆類作物,一般要拔。掰,一般指掰玉米。綁,指綁穀子,有技術含量。抱,抱各種東西,都要有力氣,還要有巧辦法。背,和抱一樣,技術、力氣雙要求。垛,指的是在場上,往起垛穀子、糜子、豆類作物。鍘,指鍘穀子、鍘草等。打,指打場,打穀子、糜子、豆類等。揚,指揚場,打揚之後要揚揚,絕對也是技術活。裝,往口袋裏裝。創,這裏指刨土豆、紅薯等。
農閑的時候,還要修梯田、修公路、打壩,還修了回水電站,就遇到了我外公。
爸爸幹農活的引路人,首席指導老師,當然是爺爺。爺爺給爸爸說:“莊家一枝花,全靠糞當家。你若不會用,辛苦全白塔。”一般而言,牛糞、羊糞、豬糞,還有人的糞屎尿拌得糞,叫茅糞,不叫人糞。這幾樣糞土,“糞大水勤,不用問人。”,就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的意思。但這句話,也有注意事項,比如說,種菜不能用雞糞,雞糞種的菜肯生病,長勢不好,醃得菜,容易臭。這是千百年來的經驗總結,很好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