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鋼琴練舞蹈”這幾個字被顧衿咬得特別重。
恰逢旁政放在外麵的手機響,他下床穿拖鞋,走過床邊,一隻手掐著芋頭的臉一隻手掐著顧衿的臉,不忘訕訕地咕噥一句:“醋壇子。”
電話是楊忱打來的,旁政笑著接起來:“怎麼著,大晚上打電話查崗啊,你閨女好著呢,都學會撬我媳婦兒給她當媽了,你聽——”
屋裏芋頭和顧衿的笑聲、尖叫聲不斷,很容易就能聽到。
楊忱聽了一會兒,眉間稍有鬆動:“你找個沒人的地方。”
“什麼事兒啊,還得背著人?”旁政窸窣起身,掩上陽台的門。
楊忱嗓子稍啞,等了幾秒,聲音低低地說:“後天芋頭她媽回來,想見見孩子。”
旁政斂起笑:“溫喬?回B市?”
“嗯。”
旁政罵了聲,說:“不是,你那意思是,讓我帶著孩子去見?”
楊忱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走了兩年多怎麼說回來就回來了,當初走的時候想什麼了?現在想見孩子,她怎麼不問問這兩年你是怎麼過的?我不去,再說了,這事兒要讓你們家老太太知道,不扒我層皮?”
楊忱似乎很疲倦,他一個人站在宿舍樓的走廊裏,窗外是大西北一覽無遺的空曠夜景,狂風呼嘯,天空是幹燥而純粹的墨黑。
“旁政,她畢竟是芋頭的媽媽。”
旁政為難,也為他不平:“那她要帶走芋頭?”
要是帶走他可不同意,老話說得好,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要是真想把芋頭從楊忱身邊帶走,他還真就犯渾了。
“當然不是。”楊忱飛快地否認,“她就是想……看看孩子。她這回回來,就不走了。”
旁政明白了,人家兩口子這是變相和好呢。
楊忱這人什麼都好,是個溫柔耐心的爸爸,是個成熟堅忍的男人,是個驕傲出色的飛行員,唯獨在對女人這事兒上,太過於心軟猶豫。
他一個外人,能說什麼啊,答應唄:“什麼時候見?我讓顧衿帶著孩子去。”
“周末中午吧,省音樂廳,她在那兒麵試。”
得,又是一個工作狂,旁政冷哼一聲:“行了,沒事兒我掛了,還得哄你家閨女睡覺呢。”
“旁政。”楊忱叫住他,聲音中有著濃濃的無奈,“早晚有一天,你會慢慢理解這種感覺。”
那種被舊日情感深深拉扯著的掙紮,那種為了心愛的人一次又一次妥協,那種身為人父之後被種種溫情包裹著的溫暖,它讓你變得越來越廣闊,越來越忍耐,最後與世界握手言和。
那種言和,是要扔掉昔日的自尊和驕傲,蛻變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男人。
旁政歎了口氣,顯然沒怎麼聽進去:“這感覺我可不要,跟您似的,人遠在大西北,還操心家裏這些麻煩事兒。”
楊忱笑了笑,拿旁政當不懂事兒的孩子:“回去吧,我一會兒要飛夜航,掛了。”
收了線,旁政輕手輕腳地回屋,芋頭已經睡著了。顧衿拍著他,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芋頭縮在被子裏小小一團,睡相十分可愛,旁政蹲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俯身親了親她的臉蛋,示意顧衿出來。
顧衿把床頭燈擰暗,掩上門。
“怎麼了?”
“芋頭的媽媽回來了,想見見她,這周末中午在省音樂廳,你帶著她去一趟。”
顧衿驚訝:“是要帶走她?”
“不是,估計是想和楊忱好好過日子了,好歹也是母女,不能一直這麼生分著。”
顧衿慢慢點頭:“行,你回頭把她的手機號和名字告訴我,我帶著芋頭去。”
冷不丁知道這麼個消息,顧衿心裏有點不舒服,跟芋頭在一起這兩天生出感情,這下知道她要走,還真不舍得。
看出顧衿不高興,旁政讓她躺在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摸著她的頭發,低聲開導:“芋頭還小,趁著不明白事兒,一家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剛才那孩子摟著顧衿叫媽媽,聽得人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兒。
顧衿玩兒著旁政的手指頭,不說話。
她垂著眼睛,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旁政不禁想起白天她和芋頭在一起的畫麵,那時候的顧衿溫柔、體貼,像芋頭最好的夥伴,渾身充滿了母性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