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湛北的母親來找她那天,是旁政的爺爺去世的第三天。陳湛北因為幫著兄弟處理後事招待各方來的客人,無暇顧及,尹白露被薛齡堵在家門口,薛齡站在一輛勞斯萊斯前頭,清淡地問:“尹白露尹小姐對嗎?”
那女人和陳湛北非常相像,母子倆身上有如出一轍的倨傲矜貴。
兩個人麵對麵坐在家裏的沙發上,薛齡打量著這間房子,不緊不慢:“開門見山吧,我是湛北的母親。”
她從包裏拿出一遝照片,優雅地沿著木茶幾推到尹白露麵前,依然禮貌地微笑著:“我對湛北管得很鬆,孩子畢竟大了,我們做父母的不能什麼事情都插手。湛北喜歡胡鬧,什麼事情都是三分鍾熱度,以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什麼都由著他,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湛北為了你最近做了很多出格的事兒,他爸爸非常不高興,所以今天我來出個麵,看尹小姐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還望你能好自為之。”
那照片是今年過年的時候在三亞拍的。
上麵有兩個人在海灘上散步的背影,酒店窗簾上投射出的兩個人親吻糾纏的剪影,一張一張,全是自己和陳湛北。
尹白露覺得不可思議:“您跟蹤您自己的兒子?”
薛齡表情絲毫不變:“他畢竟年紀小,有些事我們大人雖然不管,但是總該給他把一個大方向。”
年三十不回家,撇下自己的親父母和未婚妻,千裏迢迢包了飛機去陪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在海南過年,動用酒店的關係放海灘焰火,乘私人遊艇,好不熱鬧。
見尹白露愣怔,薛齡繼續說道:“尹小姐的大名我也多少聽到過一些,你是個聰明人,什麼身份懸殊、門不當戶不對這樣的話我也不重複了,陳家的事業現在正在上升期,聯姻雖然老套,但是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種手段,江南地產的千金和湛北從小一起長大,也是兩家早就中意的,有些事情,還是到此為止的好。”
尹白露臉色憔悴,望著那些照片,訥訥卻隻能說一句話:“阿姨,我和陳湛北是真心相愛的。”
薛齡輕笑:“傻姑娘,湛北之前對每個女孩都是這麼說的。”
尹白露搖頭,態度很堅決:“不可能,他不會。”
尹白露是個伶俐的姑娘,她看著麵前保養得當的夫人,話說得不卑不亢:“您有危機感了是嗎?”
薛齡臉色一變。
“您知道陳湛北對我是真的,所以您害怕他和我在一起。”
尹白露放軟了語氣,神情乞求,看上去很可憐:“阿姨……我知道我和陳湛北門不當戶不對,但是我是真的愛他,哪怕,哪怕最後我們不會結婚,但是至少現在您別讓我們分開行嗎,我真的不能沒有他。”
她胳膊上還戴著孝,薛齡慍怒,猛地站起來:“結婚?你還想跟他結婚?尹小姐,別說我陳家是不是看重門第的人,就是不看,將來湛北娶的也得是個清清白白的兒媳婦,你呢?你是什麼?”
她頤指氣使,憤怒地看著尹白露:“別以為你過去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曾經勾引有婦之夫被人當眾羞辱的人是不是你?聯手你姐姐搶你好朋友丈夫的人是不是你?這樣的人,我怎麼容忍你繼續在他身邊!”
一句話戳中尹白露的軟肋,她挫敗,一言不發地盯著那些照片。
她張了張嘴,聲音幹澀嘶啞:“如果……如果我們不分開呢?”
薛齡似乎有所觸動,沉默幾秒,從包裏拿出一張支票,蹲下來塞進尹白露的手裏:“這是三百萬元,算是對你這些天的補償。我知道你也是個可憐孩子,我也相信你們之間是有感情的,但是感情這東西,熱烈的時候比什麼都讓人頭腦發昏,可總有慢慢淡下去的那一天,如果你不見他,我相信他很快就能忘了你。”
薛齡站起來,看著尹白露無聲地掉眼淚,不疾不徐地又說:“湛北的訂婚儀式就在下個月,請柬都已經印好了。尹小姐,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你的所作所為,是不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的。”
陳湛北母親的話像一把刀紮在尹白露的心頭,泄露了她所有的自卑。她一個人在房子裏從白天待到黑夜,像死了一樣,連陳湛北敲門都一動不動。
隔著一片門板,尹白露聽著他一遍一遍踹門和怒吼,想著他母親臨走時的神情,她想,就這樣吧。
起初陳湛北較勁,就等在她樓下,一天一天那麼等,尹白露怎麼都不肯出屋見他。他說白露,你相信我,不要聽我媽胡說八道;他說白露,我愛你,這輩子除了你我誰也不娶;他說尹白露,我在你眼裏就這麼不值錢,別人跟你隨便說幾句話你就打算放棄我?
尹白露被他折磨得精神崩潰,等到終於熬不住不顧一切衝出房門的那刻,他卻不在了。熟悉的跑車在視線中漸漸遠了,尹白露在初春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地抱住自己,絕望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