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裏,是心如死灰。
陳湛北消失了,有人說陳湛北訂婚在即,被人押回家打算做新郎官呢,也有人說,陳湛北在外頭和一個混公關圈的女的扯得不清不楚,嶽丈家發了話,陳家震怒,把人抓回去打了個半死,在醫院住院呢。
傳言很多,總之,尹白露再也沒有見過陳湛北。
日子一天天地過,尹白露也開始有了相對於以前,更幹淨、更樸素的踏實生活。
她帶著母親在外麵買了一套很小的房子,撕掉薛齡給自己的支票,去公司辭了職。然後她用自己剩下的全部積蓄在城中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弄了個小小的門市房,她記得以前顧衿摟著醉酒難受的自己說:“白露,以後咱倆要是攢夠了錢,你就開家飯館兒,別再幹這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活兒了。”
那時候倆人都是實習生,兜裏窮得叮當響,每天連吃一碗酸辣粉都要搶。
尹白露大學學的就是室內設計,隻不過這些年荒廢了,她重新撿起來,在電腦裏認真做著設計圖,一間隻有幾十平方米的小屋子被她設計得個性又富有格調。
因為沒錢,她不能雇專業的裝修團隊,隻能每天自己跑裝修市場,口幹舌燥地和賣建材的批發商砍價,和油漆店老板為了幾百塊的差價撒嬌裝可憐;她扛木桶爬梯子,在路邊撿一切能被利用的材料;她戴著帽子、手套,穿著厚厚的白大褂,一切親力親為。
有時候裝修忙到淩晨,她在小飯館某個角落蜷縮著醒來,看著自己一身瘀青磕傷,傻傻地咧嘴微笑。
這樣的生活很充實,雖然累,但是心安,好像人一下子就有了盼頭。她內心依然存著卑微的希望,希望有一天顧衿回來,站在她小飯館兒的門口,眉目生動地說:“白露,你給我下碗麵吃吧?”
尹記小館開張了。
兩麵巨大通透的落地窗,裏麵擺了十幾張原木的桌椅,菜譜是尹白露蘸了墨水一筆一畫親手用小楷寫在吊牌上的,掛著紅纓子,想吃什麼一目了然。
開業不到一個星期,尹記小館獨特的口味和漂亮的老板娘就迅速在這片熱鬧樸素的城區傳開了。有人說老板娘是個寡婦,手藝是夫家祖傳,自己就是廚師,一個人生活不容易,這才開了家小飯店勉強糊口。
有了這麼個傳言,每天來吃飯的人絡繹不絕,一半想嚐嚐這比私房菜都地道的手藝,一半也是想來看看尹白露這個傳說中喪夫的老板娘。
每天迎來送往,什麼人都打交道,尹白露八麵玲瓏地應付著,人也因此變得越來越開朗潑辣。
那天打了烊,她關了一半的店門,正在吧台前頭按著計算器算流水,忽然有人砸門:“老板,你們這兒還招廚師嗎?”
尹白露背對著門,數錢的速度飛快,等查夠了心滿意足,她才懶懶應了一句:“不招,我就是廚師。”
那人用蹩腳的方言又問:“那缺服務員嗎?上過大學能端茶送水那種。”
“店裏有服務員,現在夠用。”
那人不依不饒接著問:“打掃廁所的呢?保安呢?你看你長這麼漂亮店裏連個保安都沒有,多危險啊。”
尹白露把錢鎖在保險櫃裏,身影隱藏在吧台後麵,說話跟倒豆子似的利索:“少貧啊,附近來吃飯的都是學校的老師、學生,正經著呢,真想找活兒,出門左轉,勞務市場。”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又憋出一句話:“那相好的呢?他們說你是死了丈夫的,這個你總缺吧?”
“嘿!大晚上來找碴的是吧!”尹白露炸了,一拍保險櫃就從吧台鑽出來了,想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調戲她,她怒氣衝衝地拎著一把水果刀,張牙舞爪的,“姑奶奶倒要看看誰……”
話還未落,尹白露傻了。
正值盛夏,屋裏風扇呼呼作響,尹記小館門口,玻璃門外,陳湛北提著一袋行李,穿著最平常的白襯衣,五分牛仔褲,腳上一雙拖鞋,正微笑著看著她。
他把行李袋扔在門口,慢悠悠地走進來打量這個餐館。
小店幹淨,處處透著別出心裁的溫馨裝飾和設計,一看就是出自她手。他回頭,看著目光發直的尹白露,頑劣地笑著,像個大男孩,一開口,還是那句話:“餓了。有吃的嗎?”
尹白露手裏的水果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眼眶一下就紅了。
他說你跑得可真快,找你我費了老大勁,旁政丟了媳婦不愛搭理我,我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才托宋方淮查到這個地方的。
他說那天在你家樓下我根本沒想走,是我爸找了人把我一棍子打蒙了才帶走的,老東西快把我打死了,骨折又吐血,在醫院躺了快一個月才被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