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偃師·無異(6)(1 / 2)

此時正午方過,陽光有如金線,照射在長安城的壁磚紅瓦之上,放射萬千光線。一路經行之處,行人鼎沸,“蕭鴻漸”雙臂伸展,雙手袖籠高舉,挺拔身軀,伸了個懶腰:“從今之後,我就是我了!”

困惑多日,一朝心結得解,他心下歡悅不已,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著,隻覺如此稀奇,顯得陌生。

“師父放出的白日焰火,等級並不甚高,倒不急著前去,先逛逛再說。一會兒若是被師父看到這身裝扮,肯定要被罵的。”他吐吐舌頭,放慢行走步伐。

長安街頭車水馬龍,腳不旋踵,萬人如海一身藏。

忽然,前麵有人喊道:“讓讓!讓讓!”一個廚子打扮的胡人端著巨大鐵鍋,衝了過來,鍋中是一個烹調得當的大牛頭,“蕭鴻漸”一個不及,被牛頭湯濺到。“咦。”“蕭鴻漸”身子微旋,已自人縫中穿出,那件狐皮貂裘已脫了下來。

他看看狐皮貂裘,見前方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正在吆喝,天色將暮、寒風漸起,那人卻一身單薄補丁衣裳。“蕭鴻漸”微微一笑。那小販吆喝道:“蜜來哎,葫蘆兒,冰糖兒多呀哎——”忽然右邊肩膀被人一拍,回過身來,卻見行人有如湧流,並無一人,低頭一看,卻見一條狐皮貂裘正搭在自己肩上,仿佛從天而降。

另一側,“蕭鴻漸”已自插滿冰糖葫蘆的草垛上拔出一支糖葫蘆,咬下一顆,銜在嘴裏。

經過一個背著孩子的婦女身邊,那孩子看著“蕭鴻漸”,伸出手去,“啊啊”有聲,眼饞不已,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一串糖葫蘆共十顆,“蕭鴻漸”才咬了兩顆,唇齒生甘,實在舍不得,又咬下一顆,方才順手塞給那小孩子,捏了捏小孩的臉蛋,微微一笑。

前麵便是路徑狹窄的布市街,兩旁的花布絲綢瀲灩生光、琳琅滿目吸引了長安城中許多美麗少女。

“蕭鴻漸”雙目在兩邊微微一掃,麵露驚歎之意,旁人見他過來,紛紛躲避,長安城中向多癡男,多是兩抹山羊胡打扮,正與其相似。

布市街上,絲綢布帛飄起,光影流離,待過了布市街街頭,“蕭鴻漸”已身披一襲嶄新紅色袍子,纖穠合度,顯示出他修長的身材。那衣鋪老板發覺貨品不翼而飛,待要叫喊,低頭一看,卻見一錠小小的銀子正放在自己麵前,不由得搖搖頭,卻向那背影又看了兩眼。

布市街過了便是首飾街,自街中經過後,“蕭鴻漸”耳上的珍珠佩環,腕中的木質手環,頸上的翡翠項鏈,無不合身。當然,身上的銀子也幾乎“花光”了。

到路過一棵合抱粗的柳樹下時,“蕭鴻漸”解下發簪,長長的瀑布般的頭發垂了下來,一半散落身後,一半垂立胸前。這時街上行人已少,隻有一個十五六歲的正在休息的貨郎少年,看著“蕭鴻漸”,大張著嘴,眼中又是豔羨,又是迷惑。

那少年望著“蕭鴻漸”的嘴唇,口中似要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

“蕭鴻漸”醒悟過來,哈哈大笑,從嘴唇上輕輕揭下兩抹“胡須”,先前刻意壓抑低沉的聲音早已消失,卻是明朗和悅的少女聲音。

“別怕,我不是什麼怪人。”

那少年仍是訥訥難言。

“蕭鴻漸”伸手,從少年貨擔中拿起一麵銅鏡,隻見鏡中映出一張俊目修眉、氣宇軒朗的美麗少女麵孔。

“我是聞人羽。從今往後,這便是我唯一的真麵目了。”

“蕭鴻漸”——也即聞人羽——將銅鏡放回貨擔,看著少年錯愕驚喜的娃娃臉,微微一笑。

下一瞬間,她輕身而起,紅衣翩躚,有如驚鴻,落到附近牆上,四下裏張望一眼,徑往西北而去。

貨郎少年看著少女飛快遠去消失的身影,恍然若夢。

聞人羽假扮男子,進入長安城中,已經一月有餘。

這期間,她一直在長安城中等待時機,小心謹慎,唯恐泄露身份,直至今日,總算塵埃落定。在長安屋頂之上行走時,她滿心說不出的暢快,有如一隻紅隼,身形在房舍之上飄動。

行至長安西北隅,人跡漸少。聞人羽躍到地上,四下裏張望一眼,見並無人影,便徑往一處破敗寺廟中去。

寺廟冷落已久,久無香火,連供奉的彌勒佛也少了一隻耳朵,此時,彌勒佛前站著一個人,其氣勢似乎比彌勒佛周圍的四大天王神像更加神武。

“聞人羽拜見師父。”聞人羽自進入寺廟後,便斂去了所有氣息,向那人背影行禮。

那人紅衣黑甲,威風赫赫,有大將之風。他冷哼一聲,轉過身來說道:“回得也忒早了。怎不將樂府細細逛完?”

聞人羽心下一驚,慚道:“是我一時忍耐不住……”

隻見那人麵色沉毅,不怒而威,滿麵風霜磨礪:“我天罡自古以來,一向避世而隱,不涉廟堂之事,隻以戍守百草穀為第一要務,更何況你的身世……”說到此處,聲音一頓,語意轉軟,換了話頭,“此番外出,為師是如何與巨子說的,你可還記得?”那人說話並不咄咄逼人,但一字一句沉甸甸的,壓得聞人羽喘不過氣來。

聞人羽筆直站立,一五一十認真說來:“師父說我身世存疑,要帶我去西域細細查探,但無論如何,絕不能因為此事,擾亂天下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