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鵬……”樂無異放開耳朵,驚歎出聲,其他二人也注目巨鳥,流露敬畏之色。
“咻——”鯤鵬昂首向天,又是一聲長鳴,叫聲遠遠送出,有如萬裏長風。眾人聽在耳中,均是躍躍欲起,大有飛騰之感。
鯤鵬叫罷,轉向樂無異,目光炯炯有神,身上湧出磅礴之氣,平地卷起一陣狂風。
“小黃……”樂無異不由大叫一聲。大風應聲而止,鯤鵬低下頭顱,清澈巨大的眼眸中流露出桀驁的霸氣,眼睛微微一眨,又是先前調皮熟悉的神氣。
樂無異上前抱住小黃,輕輕摩擦,道:“好家夥,可長大了。”他退後兩步,看著小黃巨大體態,笑道,“哈哈哈——以後可不能再戳你屁股了。”
夏夷則、聞人羽、小黃:“……”
小黃顯出本相,在半空中試飛一會兒,氣勢驚人,即便夏夷則不說,樂無異和聞人羽也知道馱載三人,飛行千裏也並非難事。
則數日間到達朗德,顯然也是輕而易舉。這更堅定了明日啟程的信心。
三人各自收拾東西,想到紀山一行,並非全無收獲,對於找到謝衣,也信心更增。
是夜,樂無異一早歇息,熬到半夜,卻仍是睡意全無。他索性起床下樓,到屋外繼續操練偃甲。
為免驚動他人,樂無異遠離精舍,走到涼亭附近,正要放出偃甲,忽見涼亭棋台邊,黑乎乎站著一道人影。
樂無異揉眼細看,那人已然回過頭來,淡然說道:“樂兄也睡不著嗎?”
樂無異道:“夷則……你也在這兒?”
“睡不著。”夏夷則道,“樂兄可通棋藝?”
“會一點兒。”樂無異聳肩笑笑,“老爹說,下棋如打仗,懂一點兒也是好的!”
夏夷則略略點頭:“左右無事,你我手談一局如何?”
“好啊!”樂無異來了精神,“反正睡不著。”說完取過棋盒,就著明月清風,兩人緊一著慢一著地下起棋來。
夏夷則少通棋藝,屢得師尊指點,自負棋藝高明,是以棋路開闊,落子極快,招法淩厲,攻勢如潮,大有速戰速決的意思;相形之下,樂無異慢條斯理,一反平日跳脫,每一步都深思熟慮,然而棋路綿密、防守謹嚴,夏夷則出子雖如水銀瀉地,倉猝間竟也覓不著他的破綻、屠不掉他的大龍。
黑白二棋一路糾纏,樂無異形勢局促,可也不曾陷入絕境,偶爾還擊一手,頗有天才手筆,往往一子落下,破掉夏夷則必勝攻勢,而後趁機進取,稍稍收複失地。這麼五六個回合下來,此消彼長,下到中盤,黑白二棋平分秋色,竟然難分高下。
夏夷則暗暗吃驚:“無異生性隨意,全無棋手風範,何以棋力如此高明?看似不成章法,卻多有天才之想,屢次出人意料。這麼下去,勝負難料。”想著便收起小覷之心,落子放慢,深思熟慮起來。
下棋並非樂無異所長,全賴頭腦過人、隨機應變,對手一旦心念專注、思慮周詳,立刻有些招架不住。又下了幾子,丟了東南一角,中腹大龍也險象環生,好在他心性豁達,並不執著於勝負,手裏玩弄棋子,口中笑嘻嘻說道:“夷則,我爹常說,棋品就是人品,你的棋風跟你的劍法一樣,殺伐決斷、銳不可當,看樣子我快輸了。”
“樂兄謬讚。”夏夷則臉上淡漠,手上的棋子卻好比鋼釘,一一紮在樂無異棋局要害,“恩師也曾告誡在下,在下棋風殺意太重。”
“欸?”樂無異看著棋盤,眼睜睜看夏夷則洞悉局勢,破了他一手伏筆,大皺眉頭,“我還當能瞞過你呢,結果還是被看穿了!”
夏夷則神情淡淡:“樂兄早有勝機,卻棄而不取,反而屢行緩兵之計,想不察覺談何容易?”說著又落一子,“世人博弈,唯求勝耳。為何樂兄反其道而行之?”
“你呀,就是做什麼都太認真了。”樂無異也落一子,笑道,“下棋不過圖個好玩。速戰速決雖說爽快,卻少了些人情味。又不是非要分個勝負,幹嗎這麼認真?再說,多下會兒,不就能和你多說幾句話嗎?”
夏夷則手下停頓,默然無言,打量無異片刻,道:“樂兄果然與眾不同。”
“欸,怎麼說?”樂無異笑嘻嘻的。
夏夷則歎息一聲:“偌大長安城中,熙熙皆為利來、攘攘皆為利往。樂兄身處其間,又豈會不懂?”
聽到此處,樂無異驀然想到樂園、想到長安爹娘,不由得略微黯然。
夏夷則冷冷一笑,道:“輸了,就想贏;贏了,就想一直贏下去。若是沒有,就不擇手段去爭;已經有了,就想方設法繼續攥住——人心就是如此,深不可測,永不饜足。”語氣中隱含譏諷。
樂無異想了想,搖頭:“也不盡然,總有例外。譬如,夷則你,就絕不是這樣的人。”
夏夷則輕輕一歎,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