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荀沉聲,直呼其名,“梁正。”他冷笑,“你與一閨中小娘計較這些,成什麼樣子?”
梁正因他語氣羞窘,暗悔一時失言,“是,是屬下失言,還請主上責罰。”
曾引洛陽無數兒郎折腰的華容翁主如今雖家道中落,不複當年榮光,可再怎麼說她也是這大魏的翁主,從今日起,她更是他們未來的燕侯夫人。
不管主上是出於何種緣故要娶她為婦,都不該是他一小小醫丞能置喙之事。退一萬步,就算主上娶了華容翁主真的是為了一雪五年前的恥辱,要如何欺她辱她,那也是他的家事,哪裏輪得到他們這些個毫不相關的外人上趕著去踩?
藺荀擺手,“罰就罷了,以後可莫要再這樣背後磨嘰,免得笑掉人大牙。”
梁正再不敢多言,隻一心為藺荀料理傷勢。
庾清目光自梁身上掠過,在空中微停幾瞬,忽道:“範陽盧氏雖為郡望,可經過元和元年那場動亂後,仍不長記性,私底下動作頻頻,妄想卷土重來,還好主上先前拒了盧太後賜婚。否則若真納了盧氏之女,日後必然諸多憂患。”
提起範陽盧氏一族,藺荀皺眉,神色有些厭惡,“此事以後勿提。”
庾清頷首一笑,“華容翁主其母出自名門琅琊王氏,其父為先帝的嫡親胞弟,乃名副其實的宗室貴女。汝南國在百姓裏聲望素來也頗佳,且地勢關鍵,為南北之要。再有那劉巽為人庸碌,毫無統帥之能……如今主上求得華容翁主,不但如願抱得美人歸,更是如虎添翼。”
最後他以一句話概括了娶阿嫵的好處,“主上今得劉氏女,必當大用。”
藺荀再怎麼位高權重,也難改他出生低微的事實。
時下之人倘若想提高身價,最快的一條道便是與高門聯姻。
劉嫵不但出生高門,體內更兼有宗室血脈,最重要的是汝南國橫梗在南北之間,地位十分關鍵。他日,若藺荀真有意成事,劉嫵身為大魏宗室貴女的身份必然能當大用。
藺荀沒說話,眼風落在庾清身上,微頓了一會兒,而後斂眸沉默,眸底深處,似有些難明情緒。
梁正聞言卻是如夢初醒。
原是如此,娶華容翁主一人,當抵十個盧氏之女,難怪主上非要南下。
梁正想起自己方才所言,更是覺是鬧了笑話,都怪他偏信了那些個不切實際的傳言。
藺荀見他欲言又止,幹脆道:“有什麼話就說。”
“主上,方才我有那般滑稽之言,隻因誤信了傳言。”梁正麵有窘色。
“傳言?什麼傳言?”藺荀日理萬機,整門心思都在朝堂和軍務上,這次也是聽聞劉巽為許牧所擒的消息,輕車從簡,晝夜兼程地趕到,他向汝南周邊的南陽和潁川調兵,這才圍了平輿,哪裏有空管什麼流言蜚語。
“我們此番來平輿求親,洛陽那些個貴族皆言……”梁正有些難以啟齒,藺荀卻不耐煩了,一個白眼落下,“方才都說了讓你有話直言,別像個婦人一樣磨磨唧唧。”
是個兒郎都忍不了旁人質疑自己的男子氣概,梁正當下語如連珠,將路上聽聞道出,“世人皆言,主人你此番結親,是為強納華容翁主為妾,借機將之騎在身下,欺她辱她,以報當年之怨。”
這世間強納美妾的事情數不勝數,可強娶正妻這事,就不怎麼常見了,再加上兩家的陳年舊怨,藺荀睚眥必報的凶名在外,也難怪旁人會有此言。
藺荀臉色一沉,扯唇嗤笑,“我是那樣蠻橫不講理,小肚雞腸之人?”
庾清和梁正而言對視一眼,無言。
“主上寬宏待人,體恤百姓,怎會是那起子人?”梁正很有眼力,心中卻不免默念,事實上,主上您某些時候的確是個蠻不講理,心狠手辣之人。
“若真要納妾,我何須親自跑這一趟?”藺荀愈想也愈覺可笑,漸漸對那些謠言有了幾分興趣,“除了此之外,還有什麼?”
梁正神色尷尬,“這個,主人何時抽空,隨意打探一番便可知曉。”
藺荀眼含逼問。
梁正向庾清求救,“先生,當日你也在,我這腦子除了記醫書藥材,其他一向不佳,不妨你來說?”
庾清抬眉,麵上的疑色滴水不漏,“孝直言的是哪日?”
梁正咬牙,看著眼前這個麵色波瀾不驚的狡猾男人,心道了聲算你狠,而後脖子一梗,視死如歸將那些傳言告知。
“……那華容翁主往日是何等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當初拒婚之事鬧得滿城皆知,而今還不是要嫁那個傖荒武夫?說不定,連個像樣名分都無。”
“豺狼方退,虎豹又至,如今汝南王劉巽不中用,華容翁主嫁了藺荀那睚眥必報,心胸狹隘的武夫,餘生隻怕有受不完的磋磨。”
“華容翁主冰清玉潔,豔若桃李,那燕侯粗鄙不堪,實在可惜。”
“……”
梁正說完一切,藺荀除了臉色難看些,倒是沒有發火。半晌,他忽笑,“就這些?”語氣不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