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兵當著二百民壯的麵兒,便破口大罵開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疾言厲色,可到了後來還是痛之切,嗓音兒都發顫......
胡司刑此時也滿麵的痛楚,眼角含起了無奈的淚水:“老李,我是那樣的人嗎?”
“二堂之上,你被那凶官典韋打得吐血,是誰一直攬著不讓你跌倒?是誰,安排了馬車將你送入醫館?又是誰,跟你一同出謀劃策,支持著你熬過這一劫?”
兩人四十多年的交情,這一番真情流露,真是讓人聞者流淚、見者感動......
一時間,李司兵也不由心軟了,顫巍巍地伸出手握住胡司刑,委屈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來幹什麼了?”
胡司刑麵色頓時一扭曲,為難道:“還,還不是那個何瑾,說天天給人穿小鞋也是個體力活兒。於是,他就讓我來當這個惡人來了......”
李司兵的手不由僵了一下,但他還是不放棄,道:“沒關係,你來總比那小兔崽子來強。至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手下的兄弟們還能鬆快點兒.......”
誰知這話落下,胡司刑直接就落淚了:“不行的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小子早就算到了這一點。”
“他讓我必須每天攆走至少三個民壯,否則,就是我這刑房的司刑不盡心,要大老爺給吏部文選司上條子......”
“這小兔崽子!簡直,簡直......”李司兵氣得掐得胡司刑的手都出血了,可咬牙切齒了半天,最終隻能懊惱長歎一聲:“簡直就是個妖孽啊,我當初怎麼就吃飽撐的,得罪了他呀!”
胡司刑這人性子軟些,見狀不由勸道:“老李啊,聽老哥一句勸,還是趁早服軟兒吧......那小子身份高貴、手段也多,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尤其大老爺也不知被他灌了什麼迷魂湯,跟他同穿一條褲子.......”
“還有啊,這幾天你不在縣衙,不知道縣衙裏的風向已經變了。誰都看出來,大老爺跟何瑾要整治你。”
“我找人求情通融,可大老爺和何瑾如今握著三班牢獄,是威刑在手、予取予求,說話都比以往硬氣了三分,誰還敢去觸這個黴頭兒?”
最後,胡司刑握著李司兵的手深深一搖,語重心長地說道:“老李,認了吧......我們跟他鬥,隻能落個刁德一那樣的下場啊......”
提到‘刁德一’,李司兵神色不由一怯。
可半晌過來,他還是生硬地開口:“不,我決不能後退半步!”
他跟胡司刑那裏的情況不一樣,民壯跟壯班的利益是衝突的:何瑾多吃一口,他這裏就少一口。
這搶人錢財便如殺人父母,李司兵半分都不想讓渡這實打實的利益。甚至,連談判都別想!
“老胡,那你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就在這裏死撐著!”
又沉思了片刻後,李司兵終於下達了決心:“畢竟,這差事不過是直隸總督府那裏下達的。時間一到,塞點錢給那些檢查的官員,我也就脫身了。到時候,我再想辦法跟他繼續鬥!”
望著李司兵那堅定的眼神,胡司刑一時不由動容。
不知不覺,他發現那平時熟悉的身影,此時竟有些偉岸:“老李,想不到你竟還是一條鐵骨錚錚的硬漢,我老胡佩服!......嗯嗯,那邊那個,你看什麼呢,懈怠偷懶,革除卯冊滾回家去吧!”
隻是他們永遠不知,此時縣衙當中,何瑾正翹著二郎腿,不耐煩地催促著徐渭。
“老徐頭兒,你弄好了沒有?不就是偽造一份兒順天府,要太平縣挖溝通渠的文書嘛,怎麼如此麻煩?”
“有了上次修城牆的真文書,那蠢貨李司兵也沒膽子,敢驗這次的假文書。你隨便弄弄就行了,秀兒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